第92章

引魂宗宗主, 雖未突破洞虛境,實力遠不及大祭司, 卻也是合道境巔峰修為的前輩,玉瀲心非全盛之態與之交手,勝負當不足五五之數。

她覷了眼雲景明身後狼狽不堪的嶽無極,以及覺察動靜趕來,圍在四周的引魂宗長老,冷冷哼了聲。

方才擰著嶽無極打了一通亂拳,情緒稍有發泄, 眼下她找回些理智, 見對方人多勢眾,知這震魂門秘境應當難以得手,便該避其鋒芒。

遂揚唇冷笑,騰身撤走, 留下一句:“莫以為恩怨就此揭過,小女子他日再來拜會!”

鬧得引魂宗人心惶惶。

雲景明瞧著她離去方向,未著人去追, 但臉色也很不好看。

想起先前聽到的傳言,他眸色沉了沉,垂在身側的雙手也攥成拳頭。

然而, 玉瀲心向來不理會旁人心裏的彎彎繞, 哪管什麽陰謀詭計,她自逍遙快意,人生起落沉浮, 最壞的結局,大抵也不過一死而已。

可盡管聽過萬千道理,向死不懼, 仍跨不過那道心坎,實難做到真正灑脫。

回到皇宮之中,她爬上樓閣屋頂觀景,呆呆坐著。

眨眼間天色灰去,竟已是夕陽西下,日暮黃昏時分。

雲層稀薄,夕陽穿雲而過,天地相接之處一片似血猩紅。

這一日過得迷茫,心有千頭萬緒,理不清所以,惶然度日,竟覺這天地萬物,日升月落,全無意義。

她從袖中掏出那半枚黑色的陰陽魚,拇指撫過玉佩表面鐫刻的字跡。

這是品質上好的黑玉,瑩潤剔透,內裏溫涼,半分雜質也無,當是闕清雲花了不小功夫尋得,並照著萬年以前那一雙陰陽玉佩仿制的。

凝眸靜了半晌,玉瀲心手腕一翻,又有另一塊半圓形的青玉納於掌間。

這枚玉佩上只刻一個“雲”字,乃數月前秦劍風身死那日,她特地向闕清雲討要的信物。

此物她片刻不曾離身,如今將兩玉聚於一處,造型還真有幾分相像,成雙成對似的。

可到底是合不上的。

頓了須臾,胸中驀地騰起一股心頭火,玉瀲心躁怒至極,收緊五指欲一把將這兩塊玉佩捏碎。

可到了最後關頭,她又頹然收手,雙掌撫面,心中絞痛,難以成言。

她在房頂枯坐,任夜露濕透她的衣服。

第二日清晨小雨,淅淅瀝瀝,從發梢到衣角,全都淋透。

午時過後,天光放晴。

堆積的雲層緩緩散去,天高雲闊,便有日芒落在她身上,將一身潮濕水汽蒸幹了去。

有雀鳥棲於她肩頭,嘰嘰喳喳歡快鳴叫。

期間帝師炎承鉞曾來過一次,踏入院中才見到屋頂靜坐之人。

覺察天地靈氣運轉異樣,玉瀲心的氣息仿佛融於虛空,與天地合為一體,像傳說中的某種道境,炎承鉞未出聲打擾,自悄然離去。

如此過去大半個月,某日,屋頂上的人陡然驚醒,天地靈氣霎時波動起來,形成一圈柔和的氣浪,向四周擴散開去。

所行之處,花草樹木迅速生長,開出新的枝丫,皇宮一角魚雀齊鳴,鳥語花香。

望著天地山川一片生機,玉瀲心斂下長睫,眸心漾動的繁復愁思漸漸平息。

一道暗紅色的虛空裂縫劃破安謐靈動的風景,她站起身來,面無表情,邁出步子踏了進去。

穿過裂縫,皇宮還是皇宮,可天空卻暗了下來,方才長出新芽的樹木變作枯枝,宮墻屋瓦爬滿青黑的藤蔓,窗欞破舊,門扉斑駁。

顯而易見的血色籠罩這片天地,充滿貪欲與肅殺之氣,與秘境外的平靜安寧形成鮮明的對比。

玉瀲心似未覺察變化,信步踏過屋前石階,推開破敗的朱門。

藤枝糾纏的陰影中,四肢被縛的闕清雲雙腳懸空,素白衣衫沾了些許幹涸的血跡,雖被青藤所縛,動彈不得,可她微垂的臉孔正泛著異樣的緋紅。

聽聞身前動靜,她似欲擡頭,卻又為理智所阻,將臉埋得更低,甚至閉上雙眼,不與來人對視。

玉瀲心遂行至她眼前,兩指托起她的下頜,迫使她擡眼。

闕清雲素來清冷的眼中蓄著淡淡水霧,玉白臉頰染上淺淺緋色,像落入泥淖的寒梅,被迫染上了人間俗塵。

她貝齒扣緊薄唇,即便臍下魔紋滾燙似火,燒得她神志將盡,欲念橫生,她亦牢牢鎖著最後一點矜持,不吟不哼。

師尊這般為魔毒折磨,狼狽難堪的樣子,玉瀲心已許久未見過了。

她兩眼淡漠地凝視闕清雲的如此境況之下仍素凈清麗的臉龐,極惡劣地揚了揚唇,故意刁難:“師尊何不正眼看向弟子?”

闕清雲胸口起伏加劇,嘴角繃得很緊。

玉瀲心問罷,以為她不會回應,遂冷嗤一聲,長睫下半掩的瞳眸色澤詭譎。

豈料,闕清雲忽然松開唇齒,眼前兩瓣柔唇輕輕開合,聲音喑啞,極輕極輕地回答:“為師……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