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為師等你。

短短四個字, 足以讓玉瀲心明白許多事。

先前被蒙在鼓裏,隱約有所覺察, 卻自欺欺人的違和與異樣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釋。

闕清雲早料到仙宗同盟會盯上她的特殊體質,此去璩陽,重巒疊嶂,霧隱迷章,道衍宗設局,她們師徒二人難逃此劫,故而闕清雲將自己作為誘餌, 行事招搖, 吸引仙宗同盟的注意。

以九天雷劫陣傷敵八百,並非走投無路的選擇,而是闕清雲深思熟慮之,破釜沉舟, 將未來與出路壓在玉瀲心身上,為她的成長拖延時間。

既然早早預料這樣的結果,又何哄騙她, 許下同歸的承諾?

玉瀲心抱緊雙膝,將臉埋進臂彎,溫熱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濡濕衣衫。

寂靜的黑暗中, 響起一聲朦朧的低語。

“騙子。”

·

聽瀾宗內一派祥和, 弟子們潛心修煉,長老各司其職,無人知曉千裏之外的璩陽已發生了重大的變故。

前山正殿上的血跡洗刷一新, 殿外兩名金丹境弟子正納氣修煉。

酉時過半,日頭即將西落,再有小半個時辰, 便該換另外兩名弟子前來輪值。

殿外時有清風拂過,雲層投落陰影,於地面上映照奇形怪狀的輪廓,殿前屋檐的影子也隨著斜陽的移動愈漸拉長。

這時,殿庭下的長階處緩慢行來一道人影。

紅裙拂地,衣袂翩躚。

兩名弟子同時睜眼,辨出來人身份,眼中掠過一抹驚詫,心中同時浮現疑惑,玉瀲心不是跟隨宗主闕清雲前往璩陽了麽,這會兒怎麽出現在此處?

但他們不敢怠慢,遂起身拱手,異口同聲地喚道:“玉師姐。”

闕清雲登臨宗主之位,其門下唯一的弟子玉瀲心身份也水漲船高。

雖然玉瀲心在同輩人中年紀偏小,可修為已遠在眾人之上,何況她兇名在外,得罪她的人下場都不怎麽好,宗中弟子便是心中不情願,表面上也得恭恭敬敬喚其一聲“師姐”。

視線自這二人身上淡淡掃過,玉瀲心面無表情地冷聲吩咐:“召集宗內各部長老,一炷香,殿內議事。”

“這……”左側弟子面露難色,猶疑而警惕地追問,“可是以宗主名義召請各部長老?”

玉瀲心冷眼看他,眼神森然,仿佛在看一具死屍,者被她眼中殺意嚇得肩膀顫抖,不自禁退一步,又知覺自己舉止失態,心中惴惴不安之時,便聽得玉瀲心道:“嗯。”

說完,她便兩人身旁行過,並未突然發難。

兩名青衣弟子被嚇出一身冷汗,背衣裳濡濕一片。

心道劫余生,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忙不叠躬身告退,前去執行玉瀲心的吩咐。

不多時,接到通知的長老陸續趕來殿上,但殿中未見闕清雲的身影,只主座旁立著一襲紅衣。

大殿上氣氛古怪得很,但有眼色之人,都能從中品出異樣。

眾人臉上神色各異,但都識趣地閉嘴保持緘默。

近些日子以來,聽瀾宗經歷了數度變故,宗內權柄來去交叠,稍有不慎便易惹殺身之禍。

既所謂明哲保身,不管上位者如何爭鬥,他們只需顧好自己的本分,不做那出頭鳥,方能在亂局之中保得自身性命。

長老們陸陸續續齊聚一堂,玉瀲心閉眼養神,偌大殿上數十人並肩靜立,卻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主位石階之上的紅衣女子便睜開眼睛,剪水雙眸幽深若海。

她冷冷瞥過殿上,開口道:“宗主暫居璩陽,歸期不定,遂令瀲心代掌宗主印,全權暫理宗中事務,日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諸位多多見諒。”

這番話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心中雖隱隱料到今日被召集於此會有不凡之事,卻沒想玉瀲心竟打著闕清雲的旗子,要求掌管聽瀾宗。

論資歷,玉瀲心未及二十,不過一個羽翼未豐的晚輩,論修為,宗內分神境、元嬰境的前輩不下十指之數,就算宗主有事耽擱未能及時歸宗,這代理掌權之位,如何輪得到玉瀲心這樣一個小輩?

何況玉瀲心擊殺同門長老在前,投奔陌衍山莊在。

一時興起,瘋瘋癲癲,便可殺人無數。

懾於闕清雲強權,允她留在聽瀾宗,已有不少人暗中詬病,如今出了這档子事,即便她是闕清雲的弟子,也難以服眾。

殿上當即嘩然一片,一位宗內頗有資歷的長老上前一步,“既是宗主下令允爾代掌宗主印,師侄不若將宗主印拿出來瞧瞧?”

玉瀲心擡眸與此人對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一雙渾濁的灰色眼眸暗藏精光。

心中飛快閃過兩種可能。

其一,此人並不知曉闕清雲的處境,但篤定她手中並無宗主印,以此為由聯合眾人向其施加壓力,欲逼她讓出代掌門之位。

其二,他是宗門內鬼,已由傳音玉獲悉同盟大會上的變故,知曉闕清雲於道衍宗落難,欲順勢逼她交出宗主印,如果她不從,此人極有可能直接動手搶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