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雖然闕清雲奪取了聽瀾宗的宗主之位, 但宗內的各項事務仍然是秦劍風經手,闕清雲每日只需查驗秦劍風回執後的文書, 行使督查之權,旁的事情,她並不幹涉。

唯有遇到比較重要需要相商的情況,秦劍風才會特地來向她稟報,就如同鄔舟山妖魔作祟之事。

闕清雲決定親往鄔舟山,當日便敲定行程,將余下的事情交給秦劍風, 自己則領著玉瀲心回到雲仙居休整。

說是休整, 其實也沒有多要緊的事,不過就是整理整理包裹,帶上一些丹藥符篆等可能用到的東西。

末了,闕清雲回了趟書房, 在裏面忙了半個時辰,具體在做什麽,玉瀲心不得而知。

因鄔舟山事態緊急, 闕清雲和玉瀲心午時剛過便從聽瀾宗出發,跨越大半個玉州趕到賢平鄉時,已是數個時辰之後。

太陽剛剛下山, 尚有幾縷余暉照耀天際, 映紅天邊重重疊疊的雲層,今日白晝時分日光晴好,天高雲闊, 此時日暮之景也遼遠壯麗。

但隨著那薄薄的余光一點點沉下去,日間平和靜謐的賢平鄉籠罩在夜幕之下,顯出幾分詭異與淒清來。

玉瀲心二人並行於鄉間小道上, 遠處漸漸浮現一座輪廓模糊的村落。

正是農忙時節,可周圍的田地卻有不少荒蕪,地裏麥子大片枯死,一群群黑色的報喪鳥盤旋在村外的枯樹林裏,發出吱哇吱哇陰森淒厲的鳴叫。

迎面吹來一股涼風,夾雜著潮濕沉悶的水土腥氣,以及一陣陣古怪的臭氣,像人死後屍體無人掩埋,腐爛發臭的味道。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村子已經死了很多人。

兩人步入村落之後,四下看了看,尋見一戶尚亮著燈的屋舍,便行至院外,敲響門扉。

無人應聲便罷,片刻後,連屋中的火燭也熄滅了。

沿村中小路繼續向前,行過百步,又有一戶人家,闕清雲再去叫門,仍無人應答。

“想必這村子裏的人都害怕夜間有人來尋。”闕清雲語氣平靜,“既無法向他們打聽更詳實的消息,便先尋住的地方,明日清晨再來看看吧。”

玉瀲心沒有異議,正好村口有一間破廟,方才來時她們曾從廟前經過,今夜便去那破廟中暫宿一宿。

廟前石階坑坑窪窪,四處散著碎裂的磚瓦。

廟內也一樣臟亂,地上鋪著厚厚的枯草,房檐屋瓦之間,盡是絲織般的蛛網,廳中香台後立的那尊佛像表皮剝落,顏色斑駁。

許是夜裏光線昏暗的緣故,玉瀲心瞧著那尊佛像,感覺佛祖的眼睛是閉上的,心中便躥起一股嘲弄的笑意來,回頭對闕清雲道:“師尊,你瞧這佛陀不肯睜眼,是不忍見蒼生疾苦麽?”

闕清雲順著她視線所指看過去,眉心稍蹙。

玉瀲心隨口一說,自己也不覺得有趣,沒等闕清雲回答,先自行尋了個幹凈的地方,盤膝坐下。

卻在這時,聽闕清雲輕輕淺淺地回答她:“許是蒼生涼薄,連佛祖都覺得,這人世已無可救藥了。”

玉瀲心擡眼,望著闕清雲朦朧的側臉,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接話。

闕清雲也沒再開口,自行尋了破廟一角,盤膝坐下,將佩劍橫在膝頭,開始打坐。

破廟裏安靜下來,只有廟外的陰風吹動橫梁上垂落的殘巾,發出細微的聲音。

玉瀲心瞧著地面上的磚縫,自言自語地重復方才那一句:“這人世……已無可救藥了麽?”

自無人能應她的話。

及至深夜,鋪灑在窗欞前的月光悄悄隱去,正打坐的闕清雲卻猛地睜開眼睛。

窗戶吱呀聲響,凝神細看,卻無動靜。

闕清雲微蹙起眉,目光很快自廟內掃過,幾度落在玉瀲心身上,後者倚靠梁柱,偏著頭睡得正香。

窗外倏然掠過一道黑影,伴著一陣低啞的鬼哭之聲。

隨即柔風拂過玉瀲心耳側青絲,闕清雲原地消失,追了出去。

待闕清雲走後,破廟門前的磚石被行經的異物撥動,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幽黑的影子蛇行鉆入破廟,藏進漆黑的陰影裏,緩慢接近熟睡中的玉瀲心。

玉瀲心毫無所覺,呼吸平穩均勻。

那黑氣漸漸漫上她的鞋面,順著粉白的繡花鞋一點點向上攀爬,及至其喉頭,忽然化為實質,黑氣頂端擰成一根尖刺,要紮向玉瀲心的喉嚨。

便在那針尖即將觸碰到玉瀲心的肌膚時,黑霧猛然一僵,動作懸在半空,竟不得寸進。

玉瀲心緩緩睜眼,視線斜斜掃過近在咫尺的那團黑霧,再越過妖魔看向一步開外處身姿綽約的闕清雲,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

“弟子以為,師尊要把這妖物交給弟子自己處理。”她笑容淺淺,語調戲謔。

闕清雲面無表情,斜睨著她:“倘使你想自己解決,為師也不必出手。”

玉瀲心撇嘴,輕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