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妖異的冷風自林間吹過, 熊熊燃燒的烈焰像被骨刀刮去的皮肉,漸次熄滅了。

玉瀲心兩眼緊閉, 平躺在山莊正殿外血跡斑駁的地面上。

不多時,她眼瞼輕顫,柔軟的睫羽掀起一條縫,透過這一線光亮,凝望遠處灰白色的天空。

金色的朝陽暈染了天上的雲彩,天幕被鑲上一圈金邊,雖然大地上滿目荒敗, 可陽光播撒下來, 落在斷壁殘垣之上,與林間殘余的草木呼應,目之所及竟是一片劫後余生的歡悅。

大火焚盡了陌衍山莊的樓宇,也埋葬了昨夜嶄新的屍體。

整座山莊一片寂靜。

濃烈的焦臭和未散的腥氣都縈繞於她的鼻尖, 勾起記憶中最後那一幕場景。

她緩緩坐起,骨骼關節像爆豆似的,發出噼裏啪啦的脆鳴。

本該空無一物的丹田中, 多了一枚黑色的元嬰。

正常的元嬰該是呈淡金色的,但她這一枚,通體烏黑, 像掉進墨汁裏染過似的, 周圍還繚繞淡淡的黑氣。

這本不是她的元嬰,她的那一枚,已經在昨夜的戰鬥中破碎了。

想必, 也因為這枚詭異的元嬰,她才活了下來。

玉瀲心坐在廊前吹了會兒風,醒了醒神, 將腦海中一塊塊破碎的景象整理拼合,湊出完整的脈絡。

闕清雲救了她,她丹田內這枚元嬰是饕餮門的魂骸殘魄。

可為了救她,不知闕清雲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她醒來,便知師尊已不在身側,饕餮殘魄凝結的元嬰令她耳清目明,魂識可延伸至百裏開外,只一瞬間,便探遍了陌衍山莊。

玉瀲心起身,踏入坍塌的殿門,所過之處,滿地狼藉。

行至殿宇深處,在昨夜與聞人嘯交手的地方,她找到一具已無法辨認原貌的焦黑屍體。

唯有那根穿胸而過,已被燒黑只剩短短一截的箭矢標識了此人的身份。

玉瀲心俯身,從屍體背後撿起那根精鐵鑄成的箭尖,其上毒物已被焚燒殆盡,用幹凈的布擦一擦,便露出其灰暗粗糙的原貌。

如此制式的箭頭並不多見,能破開元嬰高手的護體真氣,說明它已經不是普通凡器,既非凡器,那麽煉鑄之人必會在上面留下屬於自己的標記。

她撥去箭頭底座內竹竿的灰燼,果然在內沿瞧見一個隱藏極深的印記。

這個字是……

曲。

玉瀲心倒吸一口冷氣。

哢嚓。

碳木被鞋底踩碎,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音。

玉瀲心背後汗毛倒豎,可平靜的臉上卻不動聲色。

她緩緩轉過身去,望向出現在身後的錦袍之人,與對方對視的瞬間,從此人幽深的眼中,只看見無盡的淡漠與涼薄。

即便自己的兒子死於自己親手鑄造的箭矢,他也沒有半分悲慟,但在他臉上,玉瀲心看到了費盡心機卻未達目的的失望。

“就算我在劫難逃。”玉瀲心凝視著他,神態平靜地說道,“我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曲衍魔君一定要殺她。

早該想到的,從上次郭禹遇伏,到現在整座山莊的人為她陪葬,每一步都充滿殺機,此人要殺她,並且要無聲無息,在不驚動闕清雲的情況殺死她。

所以他做了這樣一個瞞天過海借刀殺人的局。

可想必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最後致命的那一箭,竟被郭禹擋下了。

曲衍魔君向來溫文有禮,即便玉瀲心是必殺之人,他也願意耐心回答她最後的問題。

“因為聖主大人不需要軟肋。”

魔君語氣淡漠,雙眼寂靜而深邃,“你的存在已經影響到她的決意,甚至可能左右她的選擇,讓她身陷險境。”

“為了萬古至今的大計,這樣的情形,決不允許。”

曲衍魔君擡起右手,掌心聚起一蓬躁動的靈氣,冷冷說完最後一句:“你本就是個錯誤的存在,早該抹去的,聖主大人不能狠心,那便讓郭某代為執行。”

昨夜他的目的本已達成,奈何闕清雲又將玉瀲心救活過來。

事到如今,真相已無法繼續隱瞞,他既不惜用整座山莊人的性命陪葬玉瀲心,自然也不懼於與之同歸於盡。

闕清雲不可能再救玉瀲心一次。

魔君話音落下便雲淡風輕地拍出一掌,直指玉瀲心的天靈。

氣機已將之鎖定,並以分神境巔峰修為毫無保留地出手,玉瀲心絕無生還的可能。

刹那間,虛空撕裂,靈氣震蕩,掌風卷著磅礴氣勢呼嘯而來,卻在距離玉瀲心前額尚有數寸之距時,反向傳來一道氣勁。

玉瀲心掙脫了魔君的鎖定,並在第一時間抽身而退,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聖主,萬古之大計。”

她重復方才聽聞的那幾句話中令人在意的兩個詞,忽然笑了起來,問出一句:“天地間有十大秘境,也有十道魂骸,十名禁咒之靈,你獨喚清雲仙子為聖主,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