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壁崩碎,仙府坍塌,前來尋寶的各路修士但凡從大能相爭的險境中活下來,都各有收獲。

金靈山內聚合的靈氣開始消散,大宗大派之人瞧不上這點天地饋贈,爭端結束當天就各自離開,余下一些末流宗派和江湖散人,借助這場難得的機緣日夜不休地汲取養分刻苦修煉。

聽瀾宗一行只剩下闕清雲和陳萬辛兩個人,回程途中碰見前來支援的同門,聽同門問起此行是否順利,陳萬辛冷冷哼笑道:“順利得很!還都歸功於清雲仙子,如若不然,我們還能少死兩個人。”

“陳師兄所言何意?”同門師叔表情凝重地追問。

可陳萬辛故意不多解釋,只譏誚地瞧著闕清雲,看戲似的瞅她收拾這堆爛攤子。

闕清雲面無表情,語氣卻格外森冷:“陳師伯倒是見微知著頗有眼力,危機一現便立馬抽身,留我們幾個小輩自生自滅,可惜你那徒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連護府邪靈都無法分辨,緊趕著將性命搭進去,根本死不足惜!”

陳萬辛哪裏料到素來悶葫蘆似的闕清雲突然牙尖嘴利起來,這番話說得尖酸鋒利,偏她人又冷冷清清,更顯得言語涼薄。

他怒瞪雙眼,厲聲呵斥:“闕清雲,你太放肆了!與那玉瀲心之流,實乃一丘之貉!”

闕清雲雲淡風輕地回敬:“陳師伯不過就是上了年紀,老眼昏花,脾氣也大,倘使晚輩今日沒有出手,想必這會兒陳師伯當與你那好徒孫一塊兒上路了,哪裏還有精力犬吠。”

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尖銳的言語。

清雲仙子何時對人表現出如此憎怒,直將兩位師叔驚得目瞪口呆。

眼看陳萬辛臉色陰沉,還要繼續爭吵,兩位師叔連忙勸阻,岔開話題:“宗主聽聞曲衍魔君也來了金靈山,故派我等前來接應,此行兇險,人員折損也在所難免,只能說造化弄人,咱們還是速速回宗,向宗主復命吧。”

明面上是在勸和,可他們的態度顯然傾向於闕清雲。

同樣是剛剛突破分神境,不過三十余歲的清雲仙子和即將油盡燈枯的虛法道人,自不可同日而語。

陳萬辛哪裏看不明白,可他確實拿闕清雲毫無辦法,只能被迫壓下心口震怒,冷冷哼了一聲,當先躍走。

聽瀾宗一眾先後離開金靈山,山中天地靈氣滯留月余,一點點消散殆盡。

當最後一名散修也從冥想中蘇醒,禦劍離開,金靈山徹底沉寂,雨水沖走地面血跡,走獸啃食散落的屍體,除了蟲蛇嘶鳴與鶯鶯鳥語,再無活人行跡。

夜幕降臨,山中寂靜。

剛下過一場雷雨,地面潮濕,殘垣與屍骸底下長出密密麻麻的雜草,忽而土層松動,幾縷黑煙從土石縫隙間冒出來,於暗夜下凝成人形。

其人五官融入黑暗,立在廢墟之上,俯瞰四下寂寂荒野。

良久,一聲輕嘆。

·

“雲師妹,你且與師兄如實道來,此去金靈山,究竟發生了什麽?”聽瀾宗正殿上,宗主劍茗仙尊背手立於主座前,語氣無波無瀾。

劍茗仙尊秦劍風,生了張正氣淩然的國字臉,額寬眉闊,臉如刀削,與闕清雲師出同門,接任聽瀾宗宗主之位尚只有十余年。

其修為較之門中同輩長老稍次,但有統籌禦下之能,很受老宗主看重。

有這麽一層關系在,聽瀾宗上下皆對闕清雲恭敬有加,但也同樣因為這層關系,陳萬辛一輩更有資歷的長者方對闕清雲我行我素,目無尊卑的性情頗有微詞。

但諷刺的是,這看似的牢靠的同門情誼,在切身的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闕清雲面無表情,在她身後,橫擺著三具屍體,其中兩個雖然慘狀各不相同,卻還留有全屍,最後那張鮮血淋漓的蓋布之下,只剩幾塊辨不清形貌的碎肉了。

唯一能辨識身份的,是散落在他們屍骨附近的腰牌。

那兩具保存相對完好的便是隨行前往金靈山的兩名內門弟子,死無全屍的,則是被玉瀲心所的殺陳萬辛門生齊仁。

這三具屍體是他宗修士偶然尋得,陸續送來聽瀾宗的。

如今距離他們身死已過去了十余天,但修士肉身經天地靈氣淬煉之後不同於凡人,屍體腐爛的速度很慢,如此堂而皇之地擺在殿上,也只散開淡淡的血腥味,並無腐肉的惡臭。

見闕清雲不言,秦劍風眉心稍斂,又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死自在天命,我等強求不得,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在金靈山中遭遇了何種變故?”

“宗主懷疑是誰?”闕清雲長身玉立,波瀾不驚,“何必拐彎抹角。”

秦劍風臉現猶疑,頓了一息,方嘆息道:“自我接任宗主之位,雲師妹便未再喚過我一聲師兄,罷了。”他搖搖頭,行至主座坐下,“陳師伯說玉瀲心也現身仙府,可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