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告別晴子

一名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也緊隨其後, 對著少庭和他身旁的白人軍官,頗為局促的躬身彎腰,不同於他的兄長一口還算能聽懂的漢語,少女明顯是死記硬背下來的發音。

她結結巴巴的以怪異的發音說道漢語:“您好, 我是望月三郎和望月晴子的妹妹。”

少庭對這兩位都有印象——來自於晴子的講述, 在母親葬禮上哭的站不住的兩個哥哥, 就是不知道這是大哥還是二哥。

以及那個剛出生就母親去世的五妹。

他不是沒有揣測過, 關於望月晴子和望月三郎的後續發展。按照晴子的敘述, 應該是與幾位並無什麽感情, 和父親更是親緣淡薄,那麽如今只有兄長帶著妹妹來處理後事, 看來果然如望月三郎所說,他們在家中並不受父親的重視。

“如果可以, 我們想和許少庭先生單獨聊一聊。”男人對阿爾托用英文說道。

阿爾托同樣以英文回復,並不客氣,直言:“我受人吩咐,是絕不會讓這孩子離開我眼前。”

最後,只讓阿爾托帶著的兩名英兵退出門外等候,辦公室中剩下他們三個國家的四個人。

男人解釋道:“三郎的死與您無關, 這點我們並不懷疑,請您前來,也並不是怨恨您,只是我們始終想要知道那天, 晴子和三郎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爭執?”

男人用漢語說完,身邊女孩突然用日語插了話,她語速很快且焦急的說了一串。男人等她話落,也用日語斥責了句, 這女孩才絞著手指頭滿臉委屈的閉上嘴。

男人道:“菜菜子說,晴子和三郎感情最好,她絕不相信晴子會殺死哥哥,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請您一定不要欺騙我們。”

話落,那名為菜菜子的女孩已經上前,不管不顧的對著少庭鞠躬。

少庭面無表情的等這姑娘情緒冷靜下來,因見他不為所動,菜菜子握了握拳頭,退到了兄長身後。

“我想知道,晴子會怎麽樣?”

他開口說出進來的第一句話。

男人從未松懈對他觀察,聽聞他說的話,略微松了口氣,他道:“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盡最大努力保證晴子活下去,三郎已經死掉了,我們不能再失去晴子。”

“況且。”這男人說,“如果三郎還活著,他也一定不願意晴子死掉的。”

對於這話,少庭只覺得諷刺,他並未隱瞞,只將晴子翻譯小說組織女性權益的事情隱去。從那日晴子找到他講述對他小說的喜愛,進而關於她在前線遭受的侵害,以及到了工部局後,望月三郎是如何責罵她甚至讓她舉搶自盡的話,幾乎沒有錯過一個字的重復給了這位兄長。

他考慮到男人的漢語水準,盡量放慢語速,這人漢語水平卻比他想的要好,等他說完,這人面上已經浮上了極盡的悲哀神色。

他就明白,這人聽懂了,但是少庭卻不信這人不知,諷刺問道:“晴子遭遇的事情你難道要說,你一無所知?”

“我安慰過她,這是無上而偉大奉獻。”這人卻嘆息說道,“沒想到她竟然痛苦到這種地步,可是憎恨只會毀掉自己,她應該寬恕自己。”

男人說完,就見眼前這年輕人沉默不語,他以為是說動了這年輕的華夏作家。

然後就見這位年輕的作者對他嘲諷道:“無恥者永不反悔,只有好人才會等待一個道歉。”

“晴子小姐一直都只是在等待你們的道歉。”少庭嗤笑一聲,“就是因為一直等不到啊,沒有人給晴子小姐道歉,就是因為你們都理所當然——所以,我說,還不知道是誰殺死了望月三郎嗎?”

男人神色頓時動搖,急忙問道:“這話什麽意思?”

“是你們殺死的望月三郎。”

這年輕人像是害怕他聽不清楚,字字清晰的吐露著,“是你們逼著晴子,遞給了她名為痛苦的刀,推著她逼著她殺死了望月三郎。”

“而且我相信,這世上對於望月三郎的死亡,沒有人會比晴子小姐更加痛苦。”

“所以,救她出來吧,你當年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這一次至少保住妹妹的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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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自己說的話有沒有觸動這裏的望月兄妹,但男人將他的話翻譯給了菜菜子,他說道一半,菜菜子已經捂著眼睛,淚水從她指縫往下落。

阿爾托頗有些不自在的望著天花板,等菜菜子擦了眼淚,男人才道:“我們想救晴子,但前提是晴子肯聽我們的話——將她證詞改掉,否則無論如何,我們也都無法保證她的生命。”

因此,本是想擺脫阿爾托帶自己去見沈靈均,陰差陽錯的卻先去見了望月晴子。

這是出乎意料的見面。

看著眼前面容憔悴,但意外的神情恬靜的年輕姑娘。他很誠實的開口:“我本以為,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