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雨夜
即將脫手而出的刀刃被硬生生收了回來。
清清立刻俯下身,左手緊抓腳下樹枝,右手將匕首橫在胸前,眼睛緊盯著聲音來處。
潮濕幽深的樹林依舊靜謐,只有風拂過葉片的沙沙聲,草葉安靜地搖曳,樹下的野豬發出粗重的喘息。
是誰在說話?
枝葉掩映,視線並不算開闊,清清的目光在樹下搜尋,還未捕捉到什麽,那個聲音卻再次響起。
“滾開,異鄉人。”
那人並不在地面上,聲音是從樹木間傳來的。
清清猛然擡頭,終於在三丈之外一棵茂盛樹木上,瞥見一角人影。
她面無表情地緊盯著那處辨不真切的人影,口中卻笑道:“這位兄台,何妨出來說話,躲躲藏藏做什麽?”
那道聲音冷冷地說:“這是我的獵物。”
“噢?你說的是樹下這只野豬嗎?”清清握緊手中匕首,一面觀察四周,一面回答道,“它似乎只是受了點傷,還遠遠沒有到可以稱作為‘你的獵物’的時候。”
“茹布查卡的所有生靈,都歸蘇羅所有。”
這座山叫茹布查卡?少女思緒飛轉,蘇羅,是這個人的名字,還是他所在的部族之名?
管他是什麽,她一個亡命天涯之人,還是不要輕易招惹地頭蛇為好。
只可惜了這只野豬……
清清輕快地說:“原來如此,那我便不打擾了。”
話音未落,她往下一蹲,借著樹枝彈力縱身掠起,似乎是要離開,但掠去的方向——卻直直沖著那人所在的樹。
幾個借力輕點,少女的身影如山林間敏捷的豹,樹木一陣顫動,她已經穩穩落在了那棵藏著人的樹的樹冠上。
一手攀附著枝條,一手撥開身下茂密枝葉,她毫不避諱地將那些阻擋視線的碧綠葉片拂到一邊,低下頭,正正撞上了一雙望上來的眼睛。
這是一個異族少年,擁有麥色的肌膚和深邃的眉目,頭發綁成細細的發辮,再紮成一束。他□□的上身肌肉流暢而緊實,上面刻滿了瑰麗神秘的花紋。
那雙此刻拉滿了弓弦的手也有同樣的刺青。
清清看著正直直對著自己的箭頭,眨了眨眼,乖乖攤開兩手,示意自己毫無敵意。
少女蹲在樹葉中間,臉龐逆著光,朝眼前危險的異族少年綻開一個最燦爛友好的笑容:“哎呀——別緊張,別緊張,我就是看看你。”
對方沒有說話,那雙琥珀色眼眸眯起,鷹隼一般緊盯著沖他嬉皮笑臉的少女,他緩緩拉緊了手中的弓弦,沒有一點攀談的意思。
清清卻好像十分關切地說:“你好像受傷了呀?”
少年仍是緊盯著她,濃黑長眉下的眼睛像野獸一般危險,他喉結微動,冷冷地吐出字句。
“滾。”
清清遺憾地說:“好吧,你確定?你現在似乎連走動都成困難呢。”
她朝野豬的方向努努嘴:“它的同伴,可能就在附近很快能趕來,難道你要在樹上呆一整天嗎?”
回答她的是激射而出的箭矢。
少年的箭猛然脫手,清清輕喝一聲,縱身往前躍去,錚然一聲響,那鋒利的箭頭深深紮進樹幹。
清清瞥了眼箭矢所在的地方,毫不留念地遠掠而去,穿林走葉,兔起鶻落間消失在了蒼莽山林之中。
日頭漸高,陽光更盛,少女於萬頃連綿碧波之中穿行。
剛剛那個人……傷得很重。
野豬是何其兇殘剽悍的獸類,那個異族少年已經狠狠重創了它,卻沒有將其殺死。它只要還留有一口氣,便會同敵人撕咬到底,若是它的同伴趕來,局面只會更加棘手。
山野中的民族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那個少年沒有將野豬殺死,必定因為別的。清清自負腳底抹油功夫了得,萬一起了沖突,她也能全身而退,便大著膽子跳到他藏身的樹上一探究竟。
果然,他腿上有深可見骨的傷口,這正是他只敢在樹上出言威懾,沒有主動現身的原因。
想到那支破空而來的箭矢,清清撇撇嘴,當時他們距離十分近,那人並不是存心射她,箭出弓那一刻,他壓低了準頭,向的是她腳下的樹幹。
這些異族人向來對外來者防備心很重,既然他不願接受幫助,她難道還非要做菩薩不成。
剛剛那處山谷,離她鳩占鵲巢的山洞甚遠,一路險峻山溝幽深曲折,清清用了十分的氣力,終於在一刻鐘趕到了昨夜歇息的山頭。
這麽遠的距離,莽莽深林中,要再見怕是難了。
清清裝了滿袖的鹽膚子,哼著歌兒回到洞中,卻發現內裏空無一人,只有隱約可聞的殘留煙火氣。
她疑惑地看了一圈,見到石頭平整處擱著用寬大葉片包裹著的兔腿,手指一試,尚有余溫,而烤兔腿之人卻不知何處去了。
小而飽滿的鹽膚子果實被擠開,汁液塗抹在兔腿上,清清嘗了一口,滿意地眯起了眼,總算覺得這一趟沒有白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