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霧裏看花

阮容對阮謙下落自然也是掛心,而且此事與她無涉,談論起來也能緩解尷尬,聽阮慈細說姜幼文所見,不由皺眉道,“黑影……這,倘若謙哥在南株洲已入了此門,我卻是絲毫線索都無。謙哥自從家變以後,性子陰郁了許多,頗有心計城府,很能忍耐,並非什麽都與我說。當時我也只是凡人,若那黑影真有這般能耐,只怕我也難發覺什麽不對。”

雖說已是千年以前的往事,但修士的記憶都是極佳,除卻那些因牽扯到道祖,存在被更改可能的往事,可能記憶不清以外,對人生中所有苦痛歡欣,都不會淡忘,只會隨時間稍減濃烈而已。阮容回憶了半晌,面上迷惘之色卻是漸濃,轉向阮慈說道,“說也奇怪,當時在南株洲,和你分手之後,被周師兄接到以前的事,我都記不太清楚了。”

阮慈嘆道,“看來謙哥背後,十有八九也是一位道祖了。你們二人分開以前,你的際遇都和他有關,那道祖對過去尚且舉棋不定,你自然記不清楚。至於柳寄子……”

柳寄子很可能就是洞陽化身,阮慈也不知該不該揭破這一點,阮容卻是點頭道,“柳寄子是洞陽道祖之徒,我和謙哥分開之後,幾經劫掠周轉,和他一起探索遺府,那段記憶如今也不太清晰,或許是因為洞陽道祖的境況也十分危急,或有完全翻覆,徹底隕落的可能,到了那時,我也會跟著一道隕落。”

阮慈卻不料柳寄子是這般和阮容陳述身份的,現下回想,洞陽道祖似乎也沒有承認柳寄子便是他的化身,只不知他是否有意抹去了柳寄子對自身來歷的認識,便好似王真人從過去之中,擇下一段自己似的,道祖擇下化身之後,也可根據情勢扭曲其的認知。倘若柳寄子只當自己是洞陽道祖之徒,那麽他的確可以修持功法,晉升境界,遇有機緣,就此獨立,成為真正個體也不是不能。這樣若是洞陽道祖本體隕落,柳寄子將來冥冥中還能收回一大部分己身的殘余氣運,卷土重來猶未可知。想要徹底殺死道祖,要比殺死洞天更難,洞天真人只需毀去其創造的所有洞天便可,想要殺滅道祖,卻是要順藤摸瓜,毀去其一切傳承,待到世上所有生靈都遺忘了這道祖的名諱,才算是將其滅殺,否則都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如上清門、太微門等,都是昔年的道祖別宗,並不算是真正嫡傳,才能勉強保存火中,阮慈聽阮容這麽一說,便知道她和洞陽道祖之間,因果已深,仔細一想,倒也不錯,阮容從入道至今,哪一次修為大進、生死大劫,不是柳寄子在背後保駕護航,從南株洲饒她一命,送她神通,到寒雨澤雙修療傷,再到如今域外虛空成就元嬰,雖說怨仇極深,但恩情也深,二人在青華萬物天結廬而居也有數千年,朝夕相處,而且必然是要通過雙修方才能增長功力——此地對於其余大道的修士來說,幾乎就是絕境,柳寄子手持劍中,方才能通過劍中轉化道韻,阮容若不和他雙修,便等於是空耗光陰。

阮慈和王真人雙修之後,自然知曉,神魂交融越多,彼此便越是親近。阮容和柳寄子道途之緊密,已是遠勝她與任何一人,倘若洞陽道祖隕落,柳寄子跟著被滅殺,她也萬無幸理。因不由忖道,“投鼠忌器,看來洞陽也在為敗局做準備。”

她心有所思,阮容似乎也有所感,道,“若有那一日,你無需顧忌我。自行其是便可,我活了數千年,真正開心歡喜、無憂無慮的日子其實並沒有多少,於我本心而言,實不願再連累著你,你若是因我而差了他人一著,我便是活了下來,也一樣是郁郁寡歡、了無生趣,一樣是滿懷幽怨、來日無多。”

阮慈聽著,不由吃了一驚,道,“容姐,你又何須如此自責?道途苦短,我還當你早已放下了,既然已經知道柳寄子別有淵源,也該知道他當日行事,自有苦衷,為何事到如今,你心事還總是如此沉重呢?”

阮容沉吟不語,美目漸紅,珠淚盈盈欲滴,半晌方才將頭緩緩擱在阮慈肩上,輕聲道,“倘若無情,或許早已放下,便是因為有情,才過不了這一關,我心難以圓滿,將來……將來……若能重見爹娘……”

當日阮氏所有族人,幾乎都已重入輪回,千年過去,不知變換了多少身份,阮慈道,“他們都已死啦,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誰殺的,誰是背後的主使,若然他們知曉了這背後所有的故事,你覺得他們會憎惡柳寄子麽?他身後的人可多了去了。”

若阮容自始至終憎惡柳寄子,這些話倒也不必說了,偏偏她在其余事體上都是溫柔達觀,只有這件事上看不開,離也離不開,放又放不下,久而久之,自然漸成心魔,偏偏她並非無顏面對世人,世人亦根本無有指責,只是難過心關。阮慈忖道,“柳寄子一定用特殊辦法,繞過了金丹關隘,否則容姐的關隘一定和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