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執子真人

謝燕還心中那極大膽的計劃,看來是極有說服力,至少得到了王真人數名弟子的認可,便連楚真人、掌門,看似和其恩斷義絕,但若無他們支持,謝燕還又怎可能叛出師門?畢竟掌門那時已是洞天修為,對於座下元嬰弟子的控制,按說是極為嚴密,謝燕還破天而出,或許也的確是為了給清妙夫人療傷,但其必定是計劃中的一步。

是怎樣的計劃,讓王真人座下弟子不惜背叛恩師,也要跟從其後,阮慈猜是猜不出來的,想來王盼盼等人也不會說,甚至也已經忘了詳情,只余下當時的執念。她注視著王真人,王真人微微一笑,道,“既然我不在其中,又怎會知道詳細呢?”

不錯,唯獨可以肯定的,便是這計劃將王真人排除在外,而且應是嚴重侵犯了王真人的利益,才令他不惜親手清理門戶,將叛門弟子斬殺。這對於做師父的來說,是極大的傷害。阮慈輕聲道,“只是……師祖和掌門既然有贊成謝姐姐的嫌疑,又怎容你登臨洞天?”

王真人道,“不過是權謀而已,謝孽圖謀甚大,乃是火中取栗。只要心中所求一致,兩面下注是人之常情。不論如何,我是老厭物的弟子,上清門注定要有一人應運而起,登臨洞天。謝孽叛門而出,雖然和我不共戴天,但他們也一樣會支持我。橫豎一切都在計算之內,我擋不了她的道途。”

他說起這些秘聞,語氣極是平靜,仿佛被門中如此對待十分自然,並無絲毫怨氣。阮慈反而有些為他不平,氣鼓鼓地道,“他們都算計你,哼,以後我幫你欺負回來。”

王真人反而對她道,“也談不上算計,若真敵對,不會扶我上位,更談不上將劍使送到我膝下,我和謝孽之間的博弈遠遠還沒有結束,總體而言,老厭物不偏不倚,並未偏幫,至於師兄,他更傾向謝孽也很自然。清妙如今在妙法天沉眠,也不知會否受到白衣徹底隕落的影響,愛侶情深,倘若謝孽能令清妙傷愈復生,便是再大的代價,師兄也願付出。或許到那時,紫虛天還要分擔些許,總不能真讓純陽演正天上位。”

阮慈聽說此言,登時想起徐真人,她雖然未曾見過,但也知道征伐南鄞洲時,徐真人和掌門一脈合作無間,仿佛並未有今日的對立。不由問道,“徐真人因何與掌門做對?難道他在南鄞洲被思潮沾染,立場悄然已有了轉變?”

王真人淡然道,“立場但凡有一絲曖昧,此時都會淪為征伐目標,上清門諸天戮力,大節從未有失,然而本周天素來是百家爭鳴,便是一門之中,也不能只有一個聲音,否則便永遠都追趕不上大玉周天。便是再驚才絕艷,也永遠都有實力相當的對手,譬如掌門與純陽天,曾經的謝孽與我。”

阮慈自然知道這般的爭鬥看似只為了磨礪道心、提升修為,但爭鬥雙方卻十分當真,若有機會,一定是傾力取勝。不由有些費解,喃喃道,“既然目標都是一樣,那又在爭鬥什麽呢?”

“自然是對敵的方式。”王真人緩緩道,“大劫大爭,乃是遠古至此的絕大棋盤,兩大周天交匯,其中之一乃是舊日宇宙殘留,更是舊日宇宙道祖道基所在,還牽扯到了生之道祖的道體殘骸。這般的大棋局,便是宇宙之中,也極為罕見。便是雙方取勝的心意都是一樣堅決,對棋局思路也別無二致,但細節博弈,每一子落下時,亦都要煞費思量,便是同體同命,但你是想做那下棋的人,還是想做她手中的棋子呢?”

“能有資格代表周天落下一子,已是無上殊榮,多少洞天殫精竭慮,所求的,便是有一刻將周天氣運凝聚,在棋盤上落下屬於自己的一子!”

隨著王真人話聲,阮慈眼前仿佛現出一張絕大棋盤,兩大周天隔河相望,每一子落下,都伴有無數鮮血與夢想的碎裂,多少驚才絕艷的修士,一生愛恨情仇,只化為棋子落下時綻放出的光輝。而隨著南鄞洲氣根斷裂,大玉修士和白衣菩薩最後的虛影融入虛數之中,大玉周天棋盤上的一子刹那間綻放出無上光華,碎為粉末,四處綻開,甚至反而刺傷了這只手的主人,阮慈只隱約能覷見那白發雪眸的虛影。

但——

但,下一刻,那無形大手又提了起來,下一枚棋子已在醞釀之中,棋盤之後已換了一張面孔,下一枚棋子,將由他來落下。棋局,還遠遠沒到完結的時候!

再看己方棋盤,一枚黑子孤零零深入敵陣,綻放耀眼光華,其背後仿佛見到魔主、楚真人、掌門等面孔一閃即逝,阮慈心生感應,知曉這枚棋子,正是林掌門落下,其也因此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若不是楚真人以身償還,此刻已無法立於最頂端。而此時瑯嬛周天執子之人,隱約卻是清善真人面容,他手中那枚棋子,欲落不落。阮慈在棋盤一角翹首望去,仿佛見到無窮佛國破滅、道統散失,心有所感,輕聲道,“難怪太微門征伐無垢宗,並不聯絡其余宗門……這是屬於他們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