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我佛慈悲

我問菩薩,究竟是敬奉佛祖,還是敬奉道祖呢?——這問題對瑯嬛周天其余修士來說,其實並不尖銳,這些修士心存反叛之念,對洞陽道祖更多地是一種無奈的承認和尊重——倘若連周天遍布道韻的洞陽道祖都不存尊重,那也未免太過狂悖了,但也僅限於此而已。瑯嬛修士個個桀驁不馴,要說服從勉強可以做到,但心中卻絕不敬畏。不論對哪個道祖都並不敬奉,若是修行那些已有道祖駐守的大道,便將這道祖視為自己將來的道敵,對於洞陽道祖自然更不必說了,阮慈能坐在這裏,便是最好的證明。

但對白衣菩薩來說,這問題便等如是迫她在心中擇選一個地位最尊的道祖,休看瑯嬛周天遍布洞陽道韻,甚至連靈炁都被入侵,但倘若她將洞陽道祖列為佛祖之上,一樣是執掌了兩條大道,距離超脫僅有一步之遙的佛祖,或許便會對她施以薄懲。以她如今的修為,別說薄懲了,或許連佛祖的注意都承受不了,佛祖稍一關注,白衣菩薩便要立刻灰飛煙滅了。

阮慈這一問,刁鉆卻又不容回避,白衣菩薩面現迷惘之色,像是也被問得內氣糾結,像她這種虛實之間的生物,倘若對自己的存在抱有疑慮,會立刻反應在靈炁運行上,所受影響比正常修士更甚。若是詢問得法,讓她回答不了,甚至氣絕當場都是不無可能。

好在白衣菩薩到底也是洞天殘余,這一問題她必定是早已得到答案,只是如今識憶有所缺損,回憶了半日方才想起什麽,淡然答道,“二聖並尊,不分高下,我身屬瑯嬛,自當敬奉道祖,道途寄托,又在佛門,對佛祖也是一般無二。”

阮慈冷笑道,“一奴二主,豈有此理?只怕兩頭不容。”

白衣菩薩斷然道,“佛祖慈悲,道祖寬仁,井水不犯河水!”

她語調極其堅定,顯然自身極為虔信,便是真相並非如此,在阮慈能說服白衣以前,這問題都不會給她帶來損傷。阮慈也因她說法,浮想聯翩,暗道,“井水不犯河水?有意思,看來佛祖和洞陽暫為同盟,至少在瑯嬛周天沒有和洞陽爭鋒的意思,而是委婉配合。”

她並不以為瑯嬛周天此刻境況,是洞陽道祖一力推動的結果,宇宙中諸般大能都求一個超脫,都想要率先證道永恒,離開這宇宙樊籠。只是道祖博弈對阮慈來說,仍是過高的舞台,以至於她時至今日依然只覷得一鱗半爪,她自己身後也不可能沒有道祖支持,否則洞陽道祖的道韻遍布周天,如何對虛數中的大不敬風暴不管不問?除了太一道祖之外,定然也有許多道祖在暗中布局弈棋,恐怕道祖博弈也到了白熱化的程度,洞陽道祖被拖著無法分身,也不能做到對瑯嬛周天的絕對掌控,才會形成這般詭異景象,周天高階修士全都是暗藏反意,這股蠢蠢欲動的力量,洞陽道祖卻似乎是一無所覺,又或是不屑處理。

對於其余修士來說,只知自身大道,最多和這條大道的道祖溝通,除非修持的是一條無主大道,還有可能得到其余道祖扶持,否則根本談不上與道祖交流博弈,便是心中滿是不服之意,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關注這些只是多余。但對阮慈來說,她是未來道祖,將來總有一天能參與到道祖博弈之中,對這些事自然要有所了解。如今既然已知佛祖和洞陽道祖關系曖昧,便也知道為何屢屢總是佛門出岔子,佛門經義,本就重視凡人福祉,這本也不是錯處,但在瑯嬛周天此時的境況中,卻極容易走偏。便連無垢宗都被沾染,更何況自小生長在南鄞洲的白衣菩薩?

心下思量,卻不耽誤她口中攻訐,見白衣菩薩對這一點極為虔信,阮慈便又冷然道,“便是如此,你應奉行二位尊者之意,又如何繾綣不去,更是追逐超凡?你心懷凡人福祉,卻又處處與凡人不同,欲要墜凡而亡,卻未能有始有終,你心中可是真有凡人?還是將其當做你收割功德的牲畜,你雖口稱慈悲,實則最是虛偽,你可有什麽話說?”

白衣菩薩面上佛氣翻湧,似是被阮慈問得答不上話,王真人傳音道,“再問,此人神智識憶不全,已無洞天風範,你問得越多,她傷得越快。”

若白衣菩薩全盛時期,阮慈根本沒有和她論戰的資格,洞天論道,只以氣機相應,這等層次的對話同時要進行上千場,一切都蘊含在變換不定的氣機因果中,而且洞天修士對自己的道途早有完整理解,也不會被這幾問就逼出破綻,勢必早已準備了完善解釋。但此時卻被阮慈幾問便問得左支右絀、張口結舌,眼見著思維轉得極慢,當下便乘勝追擊,又逼問道,“你明知周天不行此道,卻為何非要標新立異,只為傳播思潮,你是否早知中央洲陸不會放過爾等,是否早知這萬千生靈將淪為戰場血肉,明知而為,將凡人設為祭品,談何慈悲?萬千生靈,殉你凡人道而亡,你卻不肯隨之殉道而去,你豈非卑鄙?你談何高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