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大玉隱子

入道如今,生離死別所見多矣,回首再看,孟令月隕落時的笑靨還在目前,但其時酸楚惋惜之意,卻仿佛已蒙上了一層輕紗。胡不忘之死,對阮慈或有觸動,但也難以動搖道心,只是將那異樣感受銘記心中,出了一會神,又略將修為整理一番,這才循著心中感應,往王真人飛去。

他們兩人身懷九霄同心佩,只需以法力激發,便是相隔千裏萬裏,也可如常交談,阮慈奇道,“你怎麽避得這樣遠,其余人呢?”

王真人道,“他們持有玉蓮子,被我先打發出去,在護洲大陣之外等候,你來我這裏。”

他傳來一副景象,阮慈見了也不由一驚,當下將遁速提到最高,以她此時修為,和元嬰真人也不差多少,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便落到王真人身側,現出身形,和他一道觀望虛空,道,“如何竟會這般?”

這虛空中本來就空無一物,兩人如此慎重其事,似乎有些滑稽,但倘若是那些對大道規則有一定感應的修士到此,便可知道這並非是矯揉造作,而是此地原本穩定的大道規則正在發生變化——這裏便是眾人此前陷入的那墜凡禁制,可此時在胡不忘消亡之後,那禁制卻仿佛也失去了核心,好像滿天雲霧,正在緩緩散開,雖然眼下還是什麽都沒有,但當大道規則散盡,和此時的南鄞洲重新融為一體時,恐怕才會出現異樣。

王真人道,“這禁制雖然是周天本能為了護住氣根而生,但也要有個依憑,方才能招攬那許多南鄞洲歷史上的修士到此。胡不忘一去,南鄞洲最後的氣運也是不存,此洲徹底消亡,這條氣根也就到了凋落的時候,這禁制沒了作用,又沒了依憑,自然會逐漸散去。”

雖然胡閔、胡華還活在虛數之中,但這兩人本為凡人,而且要拜阮慈為師,顯然和南鄞洲氣運已然沒有沾染,阮慈也覺王真人說得有理,“如此也好,那氣根若在,便等如是始終有一條通道去往周天本源,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又好奇地道,“也不知瑯嬛周天的本源,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王真人淡然道,“你觀照自己內景天地,不就知曉了?”

宇宙中雖有不計其數的大天,但瑯嬛周天卻是道祖內景天地所化,和其余大天自然還是有所不同,阮慈笑道,“那一位可是舊日宇宙來人,而且開天辟地時,正在隕落之中,按說她的本源是不足以支持周天運轉的,要我說,瑯嬛周天的本源應當是青君創世時,受到生機洗刷,自然滋生而出的新生本源,不過從那時到現在,我們周天一向是靈炁充足、氣運旺盛,或許是因為那裏多少還留了一些那一位的東西。”

涅槃之道,生生不息,瑯嬛周天已是極其古老的大天,卻仍未走到氣運盡頭,便是被洞陽道祖煉化封鎖,卻也始終還有阮慈這個變數存在,或者便和阮慈所說一般,到底是道祖內景天地所化,處處與別不同。王真人道,“你可別想著要進去瞧瞧,那裏進去容易,出來卻難,那些大玉修士是早已不要命了,其實縱使如此,他們想要進入周天本源,也絕非易事。”

便是有一條氣根在,想要落入本源深處,又哪是那麽簡單,只是那處實在事關重大,凡是瑯嬛修士都不可能任由其承擔風險而已。阮慈點頭稱是,笑道,“我現在可乖了,不該好奇的東西,我從不多想。”

王雀兒唇角微翹,大有深意地望了阮慈一眼,像是在說‘你心裏想什麽,難道我還不清楚麽’,但終究也未說破,只是示意阮慈勿要錯過機會,參悟這大道規則轉化的微妙之處,阮慈也正有此意,當即閉目感應起來,王雀兒站在她身旁為她護法,長眸在她身上婉轉流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那大道規則相生相克,不論是聚攏還是消散,都非一蹴而就,三千大道各有博弈,其中復雜精微之處,阮慈甚至不能感應完全。她以往禦使道韻,只是憑借其海量道韻壓制其余大道,要說多麽精確巧妙,卻是實在難以辦到。如今在這大道法則激烈變化之處靜心參悟,只覺得所得極多,此時便是再回到東華劍中,和那生之道韻抗衡,也不再會落入頹勢,需要以言語激其相讓。

恍惚之間,時日流逝,那大道法則終於被本地同化,虛空之中,氣機凝聚,似乎有一道縱貫天地的氣運枝幹,在冥冥中閃了又隱,隱了又閃,隱約可見其從幼苗萌發成參天大樹,又被削弱枝幹,盛極而衰,最終在苟延殘喘之時,被天外飛來一劍斬斷,僅余殘幹對外噴發氣運,久而久之,氣運幹涸殆盡,此地只留下一個血色創痕,偶爾噴吐一縷氣運,而那創痕也在緩緩愈合之中,最終幾乎只有一線傷疤——只是這一線,也只是對洲陸而言,當一切虛影散盡,在二人眼前,依舊是一道極其深邃的狹長幽谷,最寬處約可容納數人,其中散發出莫名氣息,遠古蠻荒,滿是血氣,令人本能排斥,不願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