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念念不忘

卻說念獸與華、閔二人,在這大湖之中已不知遊了多少時日,他們似乎從來不曾力竭,但卻也始終見不到終點,起始時三人還在一處,彼此可以望見,更可以偶然交談對答,但又過了一段日子,三人彼此間相距越來越遠,已是無法交流,只能知道身前或是身後模模糊糊有人同行。這一路上的孤寂是最大的折磨,心中雜念,不知從何時開始,此起彼伏,胡閔心中有時想著念獸,有時想著祖父,有時又想到了自己的無能,還有對力量的渴望,他最開始只是出於最純粹的求知欲,想要探索宇宙的真實,但如今,因真實也代表著力量,他對真實的想望不可避免地參雜了其余欲望。

這似乎褻瀆了最初的自己,又似乎是因際遇而來己身最真實的改變,胡閔此時無力斬斷雜念,只是將所有欲望都化為前行的動力,他想要探索真實,也想要教會念獸什麽是男女之情,更想要為祖父報仇,懲戒那些粗魯亂暴的凡人……心中前行之念無窮無盡,似乎永遠都不會枯竭也永遠都看不到終點,這一切似乎將要永遠持續下去時,湖水卻在驟然之間,起了極大的波濤。

似有什麽巨力,將湖水一把攝起,狂暴地往天邊那顆永遠不會停止轉動的如日金丹中湧去,胡閔身不由己,跟著被吸上半空,掙紮間發覺胡華、念獸其實就在不遠處,而那神秘莫測的湖心島在這一刻,突然間雲消霧散,露出那金碧輝煌的八層高台,他們曾驚鴻一瞥的那位少女,正站在台頂金丹之下,灑然拔出一柄寶劍,意態瀟灑似仙。

胡閔心中猛地一跳,旋又望了狼狽萬狀的念獸一眼,心道,“我……我還是更喜歡她一些。”

胡華突地對他揮手大叫起來,讓胡閔低頭下望,胡閔跟著看了一眼,心下大驚:原來他們遊了這不計時日的一段路程,根本還沒離岸邊多遠。

這……難道這就是求道嗎?大多數人即使擁有最虔誠的道心,也只能在道途不遠處掙紮,窮盡一生都無法到達彼岸,只能在黑暗中茫然前行,身邊隱約二三道友,這條路……這條路是何等的孤寂和痛苦,卻又毫無意義!

那仙子便是這般戲耍他們麽,叫他們投入無數,卻只是在無望掙紮,她居高臨下,冷眼旁觀,以此為樂?

他便真的毫無指望攀到仙子如今的修為,只能任其擺布,淪為取樂的伶人麽?

心下萬般思緒,翻湧間逐漸滌蕩成一股不屈之念,胡閔雙拳緊握,低吼了一聲,叫道,“我不服!啊——我不服!”

這一刻,他腦海中似有什麽遮蓋被不斷搖晃,終於掀開一隅,讓他驟然間吸入一大口冷氣,這涼氣如刀割一般,在腦海中橫沖直撞,痛楚地割開許多已和血肉肺腑生長在一起的隔膜,叫他脆弱不已地迎接外界的風雨,胡閔幾乎受不住這折磨,卻又再離不開這自在呼吸的感覺,忽然間,好像這世界變得真實起來,他所見、所聞、所想,都和從前大不一樣,不再那樣渾渾噩噩、隨波逐流,對什麽都一知半解卻又不求甚解,宇宙的大道隱秘似乎在他面前掀起一角——

尚未從這感覺中適應,‘砰’地一聲,胡閔猛地從空中跌落下來,原來是那青龍取水之勢已盡,攝取之力一去,原本在半空中的三人頓時混在水中往下落去,這下落之勢也非同小可,落入水中,便立刻被砸到深處,更是隱約可見那清澈水面之上,烏雲翻湧,頓時有鬥大雨點往下落來,在湖面上砸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胡閔到底只是肉體凡胎,從那樣高的地方落下來,雖然下方是水,但也和石頭一般,他被砸得暈頭轉向,能堅持這麽一會已經竭盡全力,只覺得四周重壓擠來,肺腑疼痛不已,剛剛領悟的境界雖然仍在,但卻無法提供一絲幫助,絕望中極是不甘,但卻又莫可奈何,在昏迷以前,猶自在腦海中聲嘶力竭地喊著,“我不服!我不服!”

恍惚之間,仿佛聽見一聲少女輕嘆,在耳畔悠悠響起,一股波瀾將他推上水面,四周壓力驟然一輕,又是前浪接著後浪,將他往前推去,胡閔半夢半醒間,對一切感應都不清晰,只覺得片刻後身體便是一沉,觸到了濕軟泥沙,憑著本能往前攀爬了幾步,離開湖水,便是力竭,仿佛五臟六腑都燃燒了起來一般,只能閉目等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極是精純的氣息湧入體內,在他五臟六腑處只是一轉,胡閔便乍然間傷勢盡復、精神無比,他一下睜眼跳了起來,叫道,“我不服——”

待到看清眼前景象,那話聲卻又卡在口中,卻見眼前一位少女笑盈盈地,盤坐蒲團之上,念獸站在一旁,還有那胡華在身旁猶自咳嗽不止,看來也是剛被救醒,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是又驚又喜,方才那些怨言,不覺仿佛消失無蹤,但胡閔心中卻依舊有些不服,也不知是不服這世道,還是不服這少女對他們的戲耍,又或者是不服南鄞洲即將到來的陸沉命運,這些都是他此時無法改變的事,但他已無法麻木接受,便是最終仍是身死,他也要死在反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