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北幽冥土

雖說已有意修密法,但阮慈謹記青君叮囑,築基之後再未輕易服用時間靈物,今番穿渡,又覺得和之前別有不同,一來是築基之後識憶更為廣闊,神念也更加強大,對此次附體劍種的生平回憶,不再像是煉氣時回到第五蒼記憶之中一般,只覺得諸事繁雜,難以在短時間內讀透。眨眼間,已是將這沙彌靈遠的生平盡收心底,更是對北幽洲的境況了然於胸,而且雖然在夢中,但仍記得自己來處,也有余力思忖其余,又和初次穿渡時,那般陶然忘我,不知自己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有了極大的不同。

這靈遠有識憶以來,便是在所居住的寸心間寺生活,從未到過寺廟外的凡人國度,而且北幽洲的確和其余洲陸不同,不論是南株洲、北胡洲,還是南崇洲,都和中央洲陸一般,將宗門分為盛、茂、恩、平、散幾等,而且各宗門之間往來頻繁,商行也是開了許多,便是山門外有許多瘴癘之地,但修士間的往來仍是活躍,和凡人國度的聯系也十分緊密。而這北幽洲,竟毫無這些區別,在靈遠記憶之中,乃是佛門世界,寺廟不分大小,更無紛爭,彼此也極少往來,他雖然也知道寺廟外有凡人村落,但修行到築基後期——或是佛門所說的六識境界,也依舊並未前往遊歷,這寸心間儼然便是個小小的天地,靈遠也從未有往外一遊的沖動,每日裏只在山中早晚兩課,修行佛法,勤練不綴,仿佛這般便可以通往那傳說中的佛陀境界。

若整個北幽洲都是這般境況,也難怪王盼盼要誇口自己是北幽洲最厲害的大妖怪了,試想這整個洲陸,除了僧侶之外恐怕連修道士都未有,阮慈若是真身到此,怕也該被稱為是北幽洲最厲害的修士了。

一思及此,阮慈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但對北幽洲仍是極為好奇,她很盼著靈遠在前往早課的路上能東張西望,令她多見識一番北幽洲的風光,可惜靈遠心思極為純凈,一路疾行到大殿外,尋了個蒲團坐下,便和師兄弟們齊誦經文,心中一念不起,猶如入寂,那經文極是玄妙,阮慈一句也聽不明白,但誦念之中,仿佛便含有無窮偉力,連她這樣的一縷幽魂,也受他經文浸染,仿佛不知不覺晉入靜中。

不知過了多久,早課方才終了,眾人又忙穿戴法衣,拾掇念珠,往廟外行去,寸心間寺又高又闊,仿佛城門一般的寺門緩緩開啟,眾僧侶魚貫而出,便如同在浩大城墻下行走的小小螞蟻。但走出寺廟,回頭再看,卻又只是一座小廟,牌匾都歪了一半,潦草地寫著‘寸心間’三個草字。

這北幽洲上的寺廟,似乎多數都是如此,全不像是中央洲陸的宗門那般氣派。靈遠也是司空見慣,只是一瞥,便往外行去,只見寺外天空,一片幽深,天地間仿佛只有灰、黑二色,放眼望去,全是濃濃淡淡的黑與灰,曠野之上寸草不生,只有一條蜿蜒大河,湧著濁黃浪花,除此之外,一點生靈不見,那深灰色的瘴氣便仿佛一個個身影,在曠野上飄拂著。

便是已從靈遠心中讀到回憶,阮慈也是此時眼見,方才真正長了見識,暗道,“這不愧是凡人生靈轉世投生之處,原來是這般景象。”

北幽洲如此特別,自然有因由在,若是從前,也許還要費勁尋找,但此時她適應片刻,便已了然,北幽洲乃是幽冥離火道祖所轄,是以在外傳說極少,那些大門大派,也沒有一個敢把觸腳伸進北幽洲。靈遠拜入的寸心間寺,便是上陽宗下院,不過據阮慈所知,上陽宗本山在中央洲陸,這所謂下院看來和本山的聯系也已非常稀薄。

既然是凡人投生轉世之處,自然也有靈體不斷從河中湧出,落入地上,便化為瘴氣,靈遠等人在曠野中便分散開來,將新生瘴氣招引,念誦經文、敲擊木魚,將其生平識憶乃至怨恨癡嗔全都度化,再納入念珠之中,帶回寸心間寺內,傾入香爐之中,燒盡最後一點執念,將那純粹生靈匯入湧泉,通往轉生輪。不過靈遠修為並不足以驅動香爐、湧泉,是以這後續如何行事,便是不甚了然,只是聽說過一個大概。

也是因此,靈遠雖然並未出過寸心間,但卻對瑯嬛周天很是熟悉,瑯嬛周天所有凡人靈魂都會通過那玄妙感應,匯聚至此,靈遠每日超度亡魂,自然要沾染其心中識憶,他修有功法,萬般因果不沾,但卻已閱盡世間悲歡離合。阮慈從他識憶之中也能讀到,大多凡人在年輕時都是得意非凡,狂歡縱飲,享盡青春年少,待到老了,便開始顧慮重重、畏懼深深,擔憂那死時的痛苦,甚至有些人從年輕時起,便沉溺於這般恐懼之中,將大半年歲都花在了求仙問道、延年益壽上。越是富貴膏腴之地,這樣的凡人也就越多,反而是那些窮山惡水之中的凡人,終日為生活奔忙,倒是少了這許多無益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