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錄求情

一顆洄夢靈果,讓王盼盼多了好幾日的笑柄,阮慈只推說自己是夢見謝燕還出劍時,將她追逐了一整晚,就要喝到口中的靈酒給挑翻了,王盼盼也深信不疑,這洄夢果本就是時靈時不靈,否則周晏清也不會隨手賞賜給外門弟子。非得要經過多種靈藥配伍,精心調制,釀成了靈酒,才能說也許有些效用,但也說不好究竟有什麽用,有些修士用了只是醉生夢死,有些修士卻能從中參悟出法則之力,領悟出威能不小的神通。

不過,即使效用波動不定,大夢三千場依舊售價高昂,且各方勢力無不爭相買下,亦是長耀寶光天一筆不小的財源,蓋因這種能夠穿梭時間、照見前世的靈物極是難得,在周天之中亦不好尋覓,而且誰知道這一瓶酒沒能引動的感悟,下一瓶酒會否就光顧了呢?

對阮慈而言,這份冤枉錢卻是不必花了,過得數日,她又吃了一枚洄夢靈果,卻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心中也是有所明悟,看來這靈物也只能服用一次,下次嘗試,應該在築基之後,一飲靈酒,看看由洄夢靈果釀成的大夢三千場,能否再引動奇夢了。

她亦是在仔細反省,總結奇夢之中的規律——這奇夢的由來,如今倒已很是明確了,那一日謝燕還持著她的手,斬落了天下劍種,萬千螢火紛至沓來,投入劍身,如今來看,這些劍種並未真正被完全殺死,而是一如她當日所見,生魂被吸納進東華劍之中,囚禁了起來。

阮慈在均平府中讀了《陰君丹歌注》,這意修功法在阮慈來看,其實某種程度來說,也是蘊含了時間法則在內,以如今的自己,借去過去的自己所持有的回憶,改變今日的修為。這種玄而又玄的時間大道法則,似乎便觸發了東華劍的感應,當晚所做奇夢,應當便是真有一名叫做常春風的劍種,在謝燕還一劍收盡萬千性命之前,所經歷的最後幾日時光了。

夢醒之後,常春風大概是魂力耗盡,也不知真靈是否離開劍身,但東華劍少承載了一枚魂力,便輕了那麽微乎其微的一絲,便如同這一番從屈娉婷的夢境中醒來之後,東華劍也輕了一絲,若非阮慈已將東華劍完全煉化,如此細微的變化她是感受不出來的。

冥冥中,她亦有種感覺,不論真靈去了哪裏,這兩人的記憶,那些能讓他們成為他們的東西,應該是完全不存了。按說修道者的真靈入不了輪回,也不知他們若真是從東華劍中離去,最後又去了哪裏。而原本生化在他們真靈之中的劍靈殘片,如今是隨著一同離去,還是被東華劍留了下來,重新煉化進劍身,彌補了大道虧空?

貴法不傳,阮慈亦不願和旁人討論東華劍的事兒,她原本一直疑心自己的性子被東華劍影響——平日裏,阮慈性格和氣,幾乎從來不發火,但一旦爭鬥起來,對手不論是誰,她便打從心底生出一股戾氣,當日和雙成比劍是如此,和黃公子等人在寧山塘爭魚也是如此,再之後捉月崖遇刺,雖然也有裝瘋賣傻的成分,利用中央洲眾修對南株洲的輕視,裝得兇蠻一些以圖自保,但不可否認,她將刺客倒掛放血、高吊杆頭時,心中都有一股說不出的稱心快活,好像性格中嗜血好殺的一面得到滿足。

然而,未得劍時,在地脈之中,她親耳聽到養父被人處死,心中滿溢悲傷,立志要為家人報仇時,也沒有想過怎麽殘酷折磨仇人,只想把他們全部殺死,便是在得劍之後,尚未煉化時,阮慈和兄姐議論仇人,阮謙、阮容都對心中認定的罪魁禍首恨之入骨,阮慈卻也沒有恨到要酷刑折磨的地步。偏偏就是煉化了東華劍之後,一和人交手便有這樣一股嗜殺情緒升起,到如今總算是有了一絲端倪——東華劍是生之大道靈寶,按說不該攜帶什麽兇煞之氣,也許便是這些被收入劍身之中的生魂,所產生的怨氣,隱約影響到了她的心境。

若是這麽說的話,她煉劍時所受阻礙,便也可以解釋了,謝燕還沒有提到煉劍時的煩難,並非是因為她煉劍時已經入道,可以輕松渡過,而是因為她得劍時,並不用煉化這些額外的生魂,東華劍多承載了這些魂力,自然更難煉化,阮慈當時越煉劍越覺得劍身沉重,又覺得劍意兇戾,都和這些劍種生魂有關。

一劍斬落天下劍種,這句話說來氣魄何其之大,但若是體會過這些劍種臨死前的思緒,便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阮慈如今回想謝燕還那一劍收盡周天螢火的畫面,除了那昂然氣魄、奧妙神通之外,又似乎體會到了那視萬物為芻狗的殘酷。便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般強者生、弱者死的世道之下,最大的受害者。

此中諸事,也是深思不得,至少在此時此刻,想得太深只是徒增煩惱,阮慈一聲嘆息,心中暗道。“難怪其余所有劍使都是太太平平煉化東華劍,沒聽說死在這個關口上的,而我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秀麗二蟲乃至便宜官人相助,這一關便要折戟沉沙,甚至可能永遠都這般不死不活下去,陷入痛苦循環之中,難以自拔。謝姐姐……謝姐姐雖然是瑯嬛周天有數的英豪人物,但也的確無愧魔頭之名,她、她對我好歸好……但也許將來在某一時刻,我的下場,要比常春風和屈娉婷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