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江羿之前在研究院外面曾看到他們二人親密地站在一起,對他們兩人的關系也有些猜想,而今日季時卿又是帶著一號一起到軍區去接他的,江羿更加疑惑一號的身份,無意時的一瞥,他能看到這個金發青年的眼睛裏藏著磅礴的愛意。

而在季時卿看過來的時候,那些愛意化作成溶溶春水,掩飾在薄薄的冰層之下。

江羿愛過人,知道看向愛人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目光。

他只是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跟著季時卿一起回家,他對這個家的熟悉程度,好像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多年。

而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不管是現在,還是在前世。

季遠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他垂眸看著茶幾上的瓷杯,不知是在想江羿,還是想一號與季時卿,或許兩者都有。

季昱則是微微蹙起眉頭,理智點說,眼前的畫面其實並沒有什麽問題,只是一個人類在給他仿生人擦去臉上的灰塵。

唯一的問題可能是這個仿生人太像人類,甚至還誕生了自己的意識。

季昱隱約察覺到他哥與一號間的關系正在向一個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可他又不能確定自己的感覺就一定是正確的,加上他剛剛得知他們的父親死而復生,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季昱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不知該從何說起。

沉默的季遠突然開口,他向江羿問道:“您記得的不止這些,對嗎?爸爸。”

這是季遠從知道江羿身份後叫他第一聲爸爸,江羿指尖微微顫抖,他說:“是。”

如今的一切與前世種種已經大有不同,許多意外的轉折點中都能看到季遠、季昱,還有陸以衡他們的影子,江羿多少也可以猜出來他們其實與自己是一樣的。

他不是唯一重新來過的人,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

他看了一眼廚房中的季時卿,忍不住去想日後有一天,他的卿卿也會想起那些往事嗎?他會記得他的父親將槍口對準他,差點殺死他嗎?

季遠繼續向江羿問道:“前世,前來刺殺他的是您嗎,爸爸?”

江羿點頭:“……是我。”

季遠還想再問下去,只是看到江羿那張發白的臉,到了嘴邊的話倒有些說不出來了,再問下去又能怎麽樣呢?按照後來他們送來的那張屍檢報告,即使沒有這場刺殺,季時卿也不會活下來的,那個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壞到根本修復不好的地步了,不過是那麽一兩日的區別。

這一兩日,他不會回來,季昱也會到了更遠的地方去,星網上的謾罵與詛咒只會越來越多。

並無區別。

遺傳病後期的病痛不斷地折磨著他,或許死亡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江羿好似看懂季遠未說出的話,他說:“那顆子彈裏含有麥克西醇,擦傷了他的肩膀。”

他總覺得是他害死了季時卿,他永遠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了。

季遠說:“他去世的時候我們都沒在他的身邊,我得知消息回來,他的屍體已經被火化,屍檢上說,他是死於遺傳病的。”

這在後來,幾乎是每個帝國人都知道的信息,可他到底是因為什麽死去的,直到他們死去時,一切仍沒有定論。

在季遠聲音落下的一瞬間,江羿仿佛被抽去靈魂,這裏只剩下他一個空蕩蕩的軀殼,如果寒風能夠穿破這裏的墻壁,或許可以聽到他滿是窟窿的身體中那嚎哭一般的聲音。

江羿的父親是死於遺傳病的,他曾站在病床前,親眼看著他的心跳停止,閉上了雙眼。

他最喜歡的孩子同樣被診斷患有遺傳病,江羿只要一想到或許在以後的某一天或許他還要送走他,一顆心就疼得要碎開一樣。

“我們都一樣的。”季遠說。

誰也怪不了誰。

季時卿的死亡不是某一個人促成的,每個人都在將他推向死亡,就連季時卿他自己也是殺死他兇手。

前世季遠想起這些的時候,曾怨恨過季時卿,他總是什麽也不說,最後一個人默默死去。

然他自己那時又做了什麽呢?他什麽也沒有發現,像是一個雙眼完好的瞎子。

仿佛一切在冥冥中早有神明做好安排。

他的死亡,他們的重生。

季遠擡起頭,又看到穿著白色襯衫的季時卿拿著書站在落地窗前,不久後,天邊最後的那一抹晚霞將他一起帶走,他藏進風中,藏進夜色裏,化作漫天的星光,散落在這片無垠的土地上。

他好像看到無數個季時卿站在他的面前,他們不會說話,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然後在一刹那全部消失不見。

廚房裏亮起明亮的燈光,曖昧的氛圍頓時消減了不少,不過季時卿從始至終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對。

“好吃嗎?”等到季時卿將口中的糕點咽下,一號眼睛亮亮的,充滿期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