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昨天夜裏帝國的首都落了一場小雪,寒風卷起枝上搖搖欲墜的枯葉,在空曠無人的長街上呼啦掠過,天空昏沉,金色的日光從雲層的邊緣出傾瀉而出。

沉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季時卿擡起頭,門後的光束落在他蒼白的臉頰上,他整個人顯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易碎感,來人對季時卿道:“季院長,您現在可以回家去了,不過關於您偷竊謝研究員的研究成果這件事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您身上嫌疑沒有洗清,所以暫時您必須要待在家中,以便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

這算是將他變相軟禁起來,季時卿無所謂地點點頭,從他被囚禁在監察院的那一刻起,便知道最後多半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如今聽到這番話倒也不意外。

兩個月前,監察院收到大量的民眾舉報,他們舉報國家基因研究院的院長季時卿貪汙腐敗,偷竊研究員的研究成果,季時卿被迫接受監察院調查,謝家與元老院同時向監察院施加壓力,迫使監察院找了各種各樣的借口,本來可以在三天之內解決的事情,他們硬是讓季時卿在這裏待了整整一個月。

季時卿隨著監察員離開這間昏暗的房間,他的眼睛一時還不能適應外面的強光,眼中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隱約能看到工作人員從他身邊經過,卻無法看清他們的五官。

過了許久,他的情況仍沒有好轉,像是有一層薄薄的白色霧氣遮擋在他的眼前,季時卿突然間明白,他的眼睛已經壞了。

這並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早在發現自己的病情在不斷惡化的時候,季時卿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一日。

他隨著監察員穿過這條明亮的長廊,來到大廳中,監察員接過同事遞過來的文件,低著頭簽字,季時卿無聲地打量四周,他已經看不清這裏都擺了些什麽,只是憑借著自己來時的記憶將它們一一對應上去,有些地方和從前不大一樣,季時卿便開始猜測那裏現在又放了什麽。

在大廳的的外面站著一個年輕人,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探著腦袋向裏面張望。

季時卿轉身的時候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他,因為隔得有些遠,他的眼睛不大好使,只是覺得這個年輕人有些熟悉,直到監察員將所有的文件都簽好字,帶著走出監察院的大門時候,季時卿從這個年輕人身邊走過數步,才猛地意識到他是誰。

“季昱?”季時卿他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向這個年輕人,臉上並無太多的表情,只是如往常一般,沉聲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季昱,季時卿的小弟弟。

當年季家夫婦一共育有三子,卻在大兒子季時卿剛進入到帝國學院讀書的那年,外出發生了意外,雙雙葬身在浩瀚的星河裏。

那個時候,季時卿十四歲,老二季遠八歲,而最小的季昱剛剛過了三歲的生日。

年僅十四歲的季時卿既要撐起偌大的季家,又要照顧自己這兩個年幼的弟弟,這麽多年來,季時卿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好在兩個弟弟一日日地長大,他們都長成了足夠優秀的人,季遠繼承了季先生經商的天賦,在學校的時候便靠著炒股賺來的錢經營了一家小公司,這幾年來將公司越做越大,如今在各種財經雜志上經常能看到他的身影。

老三季昱也不遜色,他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機甲師,前途不可限量,季家這三兄弟無論哪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是能攪動風雲的人物,從幾年前開始,政客們就一直猜測他們會帶領著季家走向輝煌,可是最終兄弟三人卻如今天這般形同陌路。

從季時卿堅持要完成薩爾德實驗,他與季昱吵了一架,季昱搬出季家後,他其實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他了。

季時卿擡步向著季昱走過去,只是他剛一有動作就被身邊的工作人員伸手攔住,上面交代下來,絕對不能讓季時卿接近其他人,他對季時卿道:“季院長,您不能過去。”

季時卿往季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還是太遠了,季昱的面容在他的眼前依舊模糊,他垂著眸子,淡淡對監察員說:“我就在這裏與他說兩句。”

監察員估算了一下他與季昱之間的距離,點頭道:“好吧,請您快一點。”

從季時卿開口叫出他的名字起,季昱就維持著同一個動作一動不動,直到季時卿又叫了他一聲,他才擡起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季時卿站在飛車前面,他的臉色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身上穿著駝色的寬大風衣,風衣下面空空蕩蕩的,顯得他格外的瘦削,好似一陣風來,就能將他吹倒,吹散,再也拼湊不起來。

剛才季昱站在監察院的大廳外面的時候,見到大廳裏的季時卿看向自己時連忙側過了身,生怕他會認出自己來,可是當季時卿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經過,他還是難以抑制地生出一股失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