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完整

夜深了,廊檐上的紅燈籠被風吹得晃動,紙面窸窣作響。

雪還未化。

李全雙手放在身前,垂頭喪氣地立於門外。

聞姚端著盤子走到門前。

李全見他來了,像是抓住最後的稻草:“陛下心情不好,您勸勸他吧。”

聞姚嘴唇緊閉,擡手先要敲門,但還是放下了。

旁人都以為他是為了燕國殘部的事情頭疼,只有聞姚知道,鐘闌心裏插得最重的刺是那沒完沒了的任務者。

沒有人會喜歡被人拿來刷任務的。

李全在旁邊輕聲:“您不進去安慰陛下嗎?”

忽的一聲,門大開。鐘闌雙手推門,眼神沉靜而銳利。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原先溫吞吞的氣質蕩然無存。他看著站在門外的聞姚,毫不詫異他為何在這裏,只是淡淡地瞥了眼然後說:“朕知道怎麽做了。”

聽他的自稱,聞姚就知道,他心裏有覺悟了,於是眉梢微挑:“陛下要怎麽做?”

“先安定朝政,然後活捉這次新的任務者。”

鐘闌腳步堅定地走過聞姚。聞姚的視線追隨著他,一路看著他走向遠處燈火通明的書房。

久違的,認真了。

-

翌日,打更人提著銅鑼按時上街。自從上一次在公示板上看到綁匪的告示,他每日上街都很緊張。往日裏閑散的活計,如今都成了提心吊膽的行當。

霧還未消散,公示板上一片模糊。

打更人咽了口唾沫,轉開眼睛,然而只是余光短暫的一瞥,他便看到一抹紅。

他嚇得渾身僵直,腳步不由得向後退。忽地,他猛然轉身往回跑。不出一會兒,他便拉著兩個睡眼惺忪、滿臉不耐煩的大漢往這邊來了。

“你害怕什麽呀?上次事情發作後,城裏的巡防都嚴格了不少,不會有人半夜上街溜達的。”

“公示板上真的有東西!真的,我沒有騙你!”

兩個大漢懶洋洋地踱步到公告板前,不耐煩:“哪兒呀?不會有人敢……”

話音戛然而止,公告板前三人瞪大眼睛,吃驚地盯著上面的東西。

“二月初三,沂流山腳廢廟。請陛下獨往。”

……

“你們聽說了嗎,最近又出事了。這幾日城防如此嚴苛,禁軍三班倒,日日夜夜巡邏,竟然還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打更前貼血書告示。”

“這事兒太邪門了。”

“近來不安寧,聽說北方又有戰事,局勢倒一直不甚明朗。”

……

升雲殿內,心腹都已經在了,鐘闌卻還未到。

南辛老臣無奈:“這樣一來,燕國舊部總不會說是陛下違約了吧?”

有人搖頭:“那可不一定。今晨何將軍率部強闖城門,出城後托人留了口信,說是別想著用這種手段來欺騙他們。要是不信,那所有事情都只是借口。”

忽然,一聲刺耳的響聲。

眾人回頭。

升雲殿大門開了。門口寬闊的院落裏,眾多人圍成一個圈,血汙,刀光,肢體。

殿內的大多是文臣,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各個臉色蒼白,跌跌撞撞地向後倒去。

天光從頭頂照下。人影在背光下顯得無比高大,表情未明,神秘而莊重。熟悉的溫柔輪廓被破碎的天光勾勒出陌生的冷硬曲線。

“參,參見陛下。”零星有人反應過來。

鐘闌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擡腳踏過門檻:“今日有要事。辛苦諸卿。”

門慢慢合上,回過神的大臣們臉上都很驚恐,起身小心地問:“陛下,屋外這是怎麽回事?”

“何英將軍率部叛逃,昨夜被捉回,朕親自拷問有無同黨,”鐘闌立於門口,漫不經心,“不勝拷問,已然離世。”

剛才還在碎嘴的大臣們後背一涼,縮回視線不再去看門外,直到大門緊閉,他們的視線才恢復移動。

他們心裏,鐘闌一直是個溫和的君主,就算世間傳言他又操控人心的能力,但最多也只是笑面虎罷了。他仁慈到不忍殺生的地步,又怎會如此輕描淡寫地將“不勝拷問,已然離世”放在嘴上。

太監宮人全都候在門外,屋內無人。

眾人驚恐,下意識地縮起身子,讓出一條道來。鐘闌坦然、平靜地從人群中穿過,接受著如山般敬畏與疏離的注視。

他身後,聞姚輕輕嘆了口氣,像是知道鐘闌會這麽做似的。他跟在鐘闌身後,一同接受著敬畏的目光洗禮,最後坐到鐘闌身側。

“替朕擬旨,警示天下。”

左丞立刻下跪,聲音顫抖:“微臣領旨。”

鐘闌面無表情:“朕非背信棄義之輩,五日內會給燕國殘部答案。”

“若有人,五日之內迫不及待,那便同何英將軍一樣吧。”

……

人都走完了,升雲殿內重歸寂靜。

聞姚單手撐著下巴,輕聲問:“今晨任務者給你下了請帖。他們料定你為了那兩個孩子會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