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瑪格麗特

雷奧久久沒有說話。

康暮城也不逼他,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復。

良久,他才搓了搓臉,苦笑:“看來我真不是個適合說謊的人。”

“善良的人通常不喜歡欺騙。”康暮城語氣輕柔,帶有莫名的說服力,“你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雷奧猶豫了下,頹唐地靠在墻上。老舊的墻紙散發出歷史的塵埃味,鉆進鼻中很不舒服。

他整理思緒:“老實說,我以為自己能掌控住事態——你明白嗎?我邀請你們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從來沒想過讓你們受到傷害——金伯莉的死亡太意外了,這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康暮城安靜地傾聽。

狹長的走廊內,盡頭的窗戶透出冬日奢侈的光線,一切都霧蒙蒙的。

雷奧凝視著遠方的冰雪,一霎間回到波士頓的冬夜。同樣不是美國土著,不喜歡趴體和熬夜,他和康暮城在做了兩年同學後,終於在某天搭上了話。

那時的他們才二十出頭,極其年輕。

兩人在宿舍中聊天。

雖然在頂級藤校中,明星之子、億萬富豪的繼承者、政客的接班人多如牛毛,但貴族的頭銜仍然能引起不少人的矚目。

雷奧反感這種關注,這是他第一次和人提起自己的出身。

關於冬季被暴雪包圍的巴納鎮,關於邪異而古老的凜冬城堡,他的故事好像摘自某一本冷僻的童話書,與二十一世紀格格不入。

同學們很難想象沒有《星球大戰》,沒有披頭士,沒有薯條、爆米花、好萊塢的青少年時期,他亦然。

完全無法理解同齡人的浮躁與喧嘩。

但康暮城和他很像,他們都是沉默而內斂的人,比起啤酒、趴體和女人,更喜歡一些在旁人看來很乏味的東西。

比如超過六個小時的電影。

看完這部漫長的電影後,正好五六點鐘,雷奧記得,宿舍的窗戶也是透出了這樣的蒙蒙淡光。

仿佛隔世,已是隔世。

“我不願意相信是她殺了金伯莉。”雷奧以一個離奇的結論開場,“但我沒有任何證據,也無法為她證明……這真是一件糟糕透頂的事。”

果然有個女人。康暮城想著,問:“她是誰?”

雷奧:“我的妹妹,瑪格麗特。”

禁忌一旦被打破,就不再具備迫人的壓力。不等追問,他主動道:“假如我們家真的存在詛咒,那應該就是這個——她得了一種罕見的過敏病症,對日光強烈過敏,就算只有一點點的日照,都會使她陷入休克。”

“佩吉就患有這種病,從小到大,她都沒有辦法在白天出現。”雷奧一邊說一邊做手勢,示意他跟自己來,“但這並不是最糟糕的。”

他輕輕推開四樓盡頭的一扇雕花門,裏面是一間畫像室,四周懸掛著薩爾家族每一代人的畫像。

“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的祖先總是遇見沒有愛情的婚姻,我的父親也是如此。他娶了我的母親——她是美國鋼鐵大亨的女兒——是想修繕這座城堡,因為戰火的摧殘,薩爾家族破產了。

“他們生下了我,但雙方都不快樂,於是我的母親拋下我離開了這裏——我不怪她,這比過去好了太多,不是麽?然後,我的父親娶了佩吉的母親,那個時候我其實為他高興,可大概是詛咒吧,拋棄妻子的男人總會失去他的愛人。

“佩吉的母親患有精神疾病。她生孩子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困難,精神極度不穩定,甚至想殺死才出生的佩吉。我們的父親想要阻止她,兩人搏鬥起來,我的父親失手將她推下樓梯,而她也用剪刀割破了他的動脈。我發現他們的時候,血已經染紅了整個地板。”

雷奧的口氣十分復雜。他並不願意相信所謂的“詛咒”,但發生的種種慘劇,又無一不再昭示著凜冬城堡的詭異。

“這是意外。”康暮城徒勞地安慰。

“總是意外,都是意外。”雷奧喃喃自語。

空氣寂靜了一刻。

雷奧深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不說這個了,佩吉遺傳了母親的疾病。我為她請過醫生,按時治療,之前的十幾年,病情都控制得不錯。”

康暮城問:“歌聲是她嗎?”

“我想是的,她有點調皮。”雷奧的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笑容,“有時候,她會順著密道跑出來,惡作劇嚇唬人。”

這就能解釋他之前對於“怪事”的闡述了。

“我對犯罪並不了解,但靜靜一直做這方面的創作,我略微了解過。”康暮城斟酌許久,委婉地安慰,“□□是非常明確的謀殺,不像是惡作劇失手。”

雷奧頓住,扭頭看向他:“你這麽想嗎?”

康暮城點頭。

“我也這麽認為。”雷奧明顯松了口氣,然而,朋友的信任無法改變瑪格麗特的處境。他馬上又憂慮起來,“可不是她,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