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有點瘋(完)

病房內光線充足明亮。

床頭櫃上擺放著新鮮的水果,水果散發出的清香沖散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

時玉懨懨的靠在柔軟的被褥上,聽著床邊盛敏絮絮叨叨的啰嗦。

“寶貝,還有哪裏難受?難受一定要告訴媽媽哦,咱們又不是什麽大病,過兩天就好啦,聽你們班同學說下學期你要競選學生會主席呢,咱們好了以後就能去學校了,真風光,我寶貝這麽厲害呢!”

盛敏一直是個很精致的人。

哪怕長途跋涉了一天一夜,從高鐵上下來時她依舊是一個任何人看見了都會聯想到女強人的狀態。

可是如今,她的衣服已經兩天沒有換了,面色格外的蒼白,頭發隨意地垂在身後,一邊低頭給時玉削著蘋果,一邊語帶輕松地說著些生活瑣事。

時玉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伸出手,將她垂在臉側的發絲別到了耳後。

女人微紅的眼眶霎時間顯露無疑,唇瓣甚至在發著細微的抖,毫無血色。

時玉看著她,靜靜的垂下了眼:“媽媽,我一定會好好治療的。”

盛敏一顫,連連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她立刻起身,指著窗外說:“我、我去找下你舅舅,拿個體檢報告怎麽要這麽久,寶貝,媽媽馬上就回來,你在這裏等下媽媽哦。”

時玉對她點點頭。

她面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笑,捏了捏時玉的臉頰,寵溺道:“寶貝真乖。”

女人步伐匆匆的離開了病房。

面前的虛空中彈出了系統跟隨播放的小屏幕。

剛走出病房的盛敏便無力地扶著墻壁,一點點軟倒在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死死地捂著嘴,無聲無息的哭泣。

背影纖細瘦弱,長發下的肩頭不停的顫抖。

其實他的媽媽,也才中年。

這一生為了給他純粹的愛,再也沒有要過第二個孩子。

怕時玉覺得自己是負擔,於是她就掙了很多很多錢,告訴時玉,哪怕你不能繼承家業也沒關系,我們母子已經有了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

如果母愛能為實質,那一定是盛敏這樣。

像冬天的暖氣、夏天的涼扇,將一切寒風酷暑阻擋在外,撐起一片獨留給時玉的安全地帶。

……

盛敏沒有回來。

病房門再次推開,走進來的是沈拓。

男人風塵仆仆的,似乎才從什麽地方離開,衣服還是兩天前那套襯衫西褲,頭發卻淩亂的垂在眼前,看不清神色。

他徑直走到時玉的病床邊坐下,語調平緩又自然,專注地凝視著他,問他:“今天感覺怎麽樣?”

時玉從困頓中抽出一分神智,迷迷糊糊的回答他的話:“……還好。”

“有哪裏難受嗎?”

視線變得很模糊,耳邊男人的聲音越發溫柔小心,似是怕稍稍放重,就會擾了他的清凈。

時玉覺得自己似乎是搖了搖頭,但沈拓好像沒有看見,仍在靜靜的凝視他,像在看什麽一觸即碎的珍寶,充滿了難言的落寞與忍耐。

他想和沈拓說自己的真的沒事。

但奇怪的是,他說不出話了。

就連眼前,也變成了一片緩緩歸於寂靜的黑暗。

視線裏的最後一幕,是沈拓陡然變得痛苦晦澀的眸色。

他從來沒在沈拓臉上見到過這種情形。

從再遇開始,他就總是強大的、運籌帷幄的,好像將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知道時玉喜歡吃的菜,喝的湯,臥室的墻壁顏色,生活的一切規律。

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卻還是會露出這幅神色。

像什麽都抓不住,只能握住一團一晃而過的微風。

時玉也覺得很難過。

因為沈拓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和盛懸一樣,本來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個在病房內為他難過,一個在病房外為他奔走。

……

病床上的青年靜靜的睡了過去。

床邊不知枯坐了多久的男人這才起身,俯身為他蓋好被子,又輕輕撩起他的額發,在他的額頭上落下蜻蜓點水般含著濃重悲傷與安撫的輕吻。

沈拓閉了閉眼,呼吸急促且淩亂,許久才被他強自壓抑下來。

他推開門,看見了門外仍坐在輪椅上的盛懸。

盛懸身上有煙味,強行出院的後遺症已經在他身上顯現無疑。

他的臉色是比重症監護室的病人還要蒼白的白,唇色泛著些青,眉眼卻依舊深沉冷漠,如大理石雕刻而成一般毫無情緒。

他坐在房門正對的門外,只趁著房門開啟的這一小段時間,用充滿眷戀和溫柔的視線看向房內那道躺在病床上安靜柔軟的身影。

沈拓淡淡睨他一眼,嗓音沙啞:“不進去嗎?”

他們兩人從未有過這麽心平氣和的相對時刻,前幾天還在兵戎相見,今天卻成了交往平淡的陌生人一般,堪稱平和的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