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第2/3頁)
整個小世界忽然一震,此中生靈忽然感受到了無法忍受的痛苦。
好像那枚骨刃是刺在他們身上一樣,撕開他們麻木堅固的外皮、破開他們因欲望而生的身軀,最終抵達那顆,幾乎被遺忘的、最柔軟的心。
“苦嗎?”胥桓問道。
蝴蝶變幻著色彩,忽然急速振翅飛向樹的創口,瘋狂地撕咬起來。
第一枚骨刃崩裂,第二枚骨刃沿著它開出的口子,繼續向下撕裂。
那些在樹上廝打的、掙紮的、死去的、重生的、痛嚎的、狂笑的、汲取的眾生,忽然都停了下來。
苦啊。為什麽如此的苦?
苦從何來?不從那骨刃而來,從他們自己的心而來。
癡妄之心無引導,以足貪嗔為神聖。
那被欲望與麻木深深包裹的心一直在悲泣,卻透不出聲音來。
一直都是苦的,一直都沒有辦法滿足。
因為這裏的道,就是如此的道!
此方世界之主已經驚怒而來。
胥桓卻仍在笑。
渾沌之道的缺在哪裏?
生苦。
這建立在眾生欲念之上的世界,當眾生意識到這是永無解脫的大苦,寧可徹底舍棄一切以求離苦之時,還能夠續存下去嗎?
……
太陽星落,鴉歸巢,地反陰。
夜色暝暝,劫氣籠了整個冀地,不見星月。
神除廟,仙歸獄,偌大的冀地,只剩下了凡塵當中的眾生,與鬼。
枉死的骷髏從荒草裏拔起身軀,破損的舊衣裏寄進了冤魂,半透明的鬼物在風裏飄蕩著身軀。
家家戶戶緊閉門窗,迷茫而哀苦的不知該向誰祈禱。
篤篤的敲門聲在夜色裏清晰得讓人心驚肉跳。屋內的人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等到敲門聲終於停下,那發抖的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時,就聽見門外響起的蒼老聲音:“兒啊,娘回來了。”“兒啊,給爹開門啊。”
“不是我、不怪我!別找我!”驚恐的男人瑟縮道,“我不是故意不給你們治病的,我供神了!我供神了!不然神會發怒的!”
門外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男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一點被子。
陰冷的氣息從縫隙裏吹進來:“兒啊……”
遠處的慘叫聲驚得屋內的人一個哆嗦。他們還沒有睡,但並不敢點燈。
現在的夜裏總是很熱鬧,但他們這裏又有些太安靜了,安靜得好像之前沒有出現各種鬼怪一樣。
一個膽大的悄悄靠近窗邊,從縫隙裏往外看。
什麽都看不見。太黑了。
今天晚上,丁點月亮和星星的光都沒有。
可是漸漸的,他卻好像瞧見了一些霧氣。
霧氣當中藏著晦暗的影。
滴答。
他恍惚似聽見一滴水落下的聲音,接著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在這沒有星月的夜色裏看見了——那聲響的地方,地面生出了微光盈盈的霜,白色的霜痕生長漫延,很快就覆蓋了遠處的地面,向著這裏越靠越近。
霧氣向遠處凝聚,逐漸變得薄淡,那些晦暗的影逐漸顯露出真貌,可怖的骸骨、巨大的妖異、陰冷的鬼物……他們安靜地藏在霧裏,垂下頭顱。
而那些凝聚的霧氣,在霜痕生長之處,化作了威沉勢重的影——那是地獄的影子。
在那浩大威嚴的影下,一個身著玄衣的身影踏著霜痕,在諸鬼的避讓與靜默當中走來,黑邃如淵的雙目投來一瞥。
躲在窗後偷看的人呼吸一屏,身著玄衣的神明已經移開了目光,他心中卻突然出現一個名字。
久遠輪回之前,他也曾向這個名字祈禱,也曾與神明結契。蒙在心上的迷障忽然被這個名字撞破,所有靠著自欺欺人才能忍受的苦翻湧上來,讓人身體震動,幾若疼痛,喉嚨裏快要湧出悲號來,可最後卻只發出了一聲氣音。
人茫然地看著行走的神明,那些無法忍受的苦,好像都從他身上被取走了一樣,只剩下還可以承受的悲苦。
他的苦,與冀地無數眾生的苦,皆化作墨色,從四面八方湧來,勾勒出地獄的形狀。
大玄在冀地行走,霜色隨著他的腳步生長,在這諸多怨鬼亂行的夜,開辟出一條孤行的道。
匯聚而來的苦色越多,那浩大威嚴的獄影便越清晰。
大玄的嘴角似乎含著一個笑,殷紅的血色從唇間滲出,染成這霜冷天地間唯一一抹紅。
滴答。
大玄低低咳了一聲,地面上綻開一點紅痕。
地獄非公允,事後的懲戒永遠無法彌補無辜者的創傷;律條非因果,法網無法保證眾生不受不該承受的苦難。
故,怨橫生,苦無度。
誰能承受這多出來的怨與苦?誰能擔負這毀傷的因果?
整個冀地都已陷入黑暗,唯有那遙遠雪原上的神廟中,還有一點不肯熄滅的焰光。但這焰光太微小了,照不亮天地間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