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2/6頁)

三師兄警告他:“這次的戲不是唱給人聽的,是用來祭神的,祭的是有應公。所以萬萬不能出事。你別亂來,到時候害了全班子的人。”

小笙果然嚇住了,乖乖點頭。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祭神的戲和祭神的戲也是有區別的。有的為了祭神唱的大戲就像廟會一樣,熱熱鬧鬧的,大家都聚集來看,也沒什麽太多的禁忌,神明不怪。那都是庇護一方的正神。有的卻像現在這樣,規矩很嚴,有應公,那是陰神,雖稱為“神”,實際上卻是鬼。唱這樣的戲,必須要小心。

三師兄看嚇住他了,又交代幾句,然後就離開了。

小笙乖乖坐在後台,既不亂跑也不亂動,只緊緊捏著手上的畫冊。

台前鑼鼓響,扮上相的優伶先高聲一呼:“哎!萬應廟中有應公,堂前有請啊!”

小笙坐在墩子上,腳沒有動,眼睛忍不住往外瞟了一眼。

戲台搭在荒野土路上,正對著萬應公廟的正門。

台前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伴隨著台上的唱戲聲,別有一種詭異在。

小笙心中慌慌,只瞧了一眼,就迅速轉回了腦袋。他心中仍有好奇,只好強行讓自己低頭看起畫冊,注意力卻一直被台上的唱戲聲拽著走,怎麽都看不進去。

這不是給活人看的戲,這是祭祀給鬼神看的戲。

小笙心裏不停念叨著。

希望不會出簍子,希望有應公們滿意,希望不會為難班子裏的人……

在小笙看著空空蕩蕩的戲台下方時,一群有應公擠擠挨挨地抻頭望著戲台。有搖頭晃腦聽得入迷的,也有拽著旁邊兒人問“唱得啥呀這是?給我講講唄?”

旁邊兒的有應公擱那遺憾:“可惜沒把瓜子兒啥的。”

這邊兒的繼續鍥而不舍地扒拉他:“你下次托夢讓他們帶把瓜子兒來不就完了?快跟我講講唱得啥呀!”

“你聽不懂還來占什麽位置?去去去!別打擾我聽戲!”

“聽不懂咋了?聽不懂還不讓聽了?!”

趁著熱鬧勁兒,有偷偷想要扒到台子上看的——反正凡人也瞧不見他們。結果就惹了眾怒,被一群有應公一起薅下來給掛樹上了。

點燈法修好了嗎你?身上陰氣未去,把人嚇跑或弄病了,下次不來了怎麽辦?他們這荒郊僻壤的,無聊得快長蘑菇了,來一回唱戲的容易嗎?

被掛樹上的那個掙了兩下沒掙下來,安詳地掛在上面不動了——樹上視野不錯的。

廟門外的有應公快樂看戲,廟門裏的有應公苦著臉,想往外張望卻又不敢張望。他對面坐著個眉發皆銀白如霜雪的客人,得先把這位麻煩的客人招待好嘍。

外面細草濃蔭,朱欄畫燈,咿咿呀呀唱得熱鬧,裏面卻幽暗寒涼,獨剩下一個個空了的木偶陪著他。有應公欲哭無淚。

這客人是今天突然到訪的,生就一副世間罕見的好相貌,人卻冷得比他們這些孤魂野鬼更不像活人。

不知這人是個什麽來路……不過,知不知道也沒有什麽關系,重點是他打不過人家——他們滿廟的有應公們捏一起都打不過人家。

但憑啥只有他得留在這兒招待客人?他也想看戲啊。

悲傷的有應公假裝自己不喜歡看戲。

“……然後李先生就離開了。差不多就這些,我知道的都說完了。”有應公道。

這個不請自來的白發客人是沖著曾經一指讓他點燃了心焰的李泉先生來的。他對李先生了解得也不多,知道的那點兒東西也沒啥隱秘,就算講得再仔細,一炷香的功夫也就講完了。

可以了吧可以了吧?他想去看戲啊!他已經死了近百年了,近百年都沒有過娛樂生活了!

有應公可憐巴巴地看著胥桓。

胥桓眼睛一擡,霜冷的睫掀出一對孤寒的星。他還什麽都沒有說,有應公頓時已自覺地開始絞盡腦汁起來:“真的在沒有別的了。我當時說,想要跟著他來著。他都沒要我,說,等我修好了再說。哦對了!會刻木像的聞老漢和他的一對兒女大鑼小鼓,之前是去敦西城投奔吳侯了,不過……不過後來,吳侯沒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如果您能找到他,說不定能從他們那再知道些李泉先生的事。來廟裏之前,他就是跟聞老漢他們一起的。”

“你去吧。”胥桓道。

有應公大喜,一溜煙飄出去。外邊兒才唱了個開頭,他還來得及看呢!

廟內無窗,昏昏暝暝,胥桓坐在暗影裏。廟外的戲一句接一句地傳進來,由不得人入不入耳聽。

“……

“我好比哀哀長空雁;我好比龍遊在淺沙灘;“我好比魚兒吞了鉤線;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孤船。

“……”

戲台後,小笙捏著畫冊發呆。這是他大師兄唱的,戲他是熟的,但還沒經歷到能聽得懂這戲詞的年歲,只是覺得他大師兄唱得比以前更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