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4頁)

“的確不太好。”漓池道。他說得很平靜,好像淪落此境的不是自己一樣。

“需要我做什麽?”炎君直白地向他問道。

“我並不需要你做什麽,你只要同過去一樣便是。”漓池道。

炎君結起眉,道:“如過去一樣?我過去所知如霧中看山,所做如盲眼摸索,如今又怎能如過去一樣?我倒想問問你,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當年……”漓池略一搖頭,沒有說,反向炎君問道,“如今已過去了十二萬年,你對當年之事,又是如何看的?”

“我知你欲建立地府,然而天地大劫忽起,之後太陽星被封閉,至今未有人能進去一看。太陰說你負劫而亡,她在建立神庭後就於太陰星中陷入長眠,唯留下大天尊的名號,偶爾響應神庭之事。玄清教忽然覆滅,又被竊名欺世。我對當年之事的確有著自己的猜測,但如今你既然還活著,那這些猜測就已全部沒有了意義。”炎君定定看著漓池,“如今你既然站在這裏,為何不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要我來告訴你,”漓池忽然笑了一下,“我若是知曉全貌,又何至於落至今日呢?在這十二萬年裏,你難道沒有覺察到什麽嗎?”

“你是指玄清教?”炎君眉頭大皺。

“日光照耀之地,陰晦不敢滋生。在我活著的時候,潛藏在陰影裏的就永遠只敢潛藏著。我若不身死,他們又怎敢冒頭呢?”漓池淡淡道。

“這都是你算好的嗎?”炎君向他緊緊追問道。

“不,”漓池道,“我若是能夠算盡一切,當年地府就已落成,又何至於空耗十二萬載?”

炎君緊逼追問的氣勢忽然和緩了下來。

玄清教,他是眼看著對方是如何一點點將這教派建立起來的,看這原本不必履足世間的神明是如何收斂了世間那些怨苦的魂,在掌中為他們誕生出一座公正的地府。

這十二萬載讓那隱匿至深的幕後者終於現出了一鱗半爪,如果從這一點上來看,那這十二萬載的確算不上空耗。可玄清教已亡,又被披皮竊名,反成了兇手的爪牙。對於十二萬載後重新蘇醒的神明來說,看見今日的這一切,這十二萬載又怎麽能不算空耗呢?

炎君是天神中第一個,也是天神中少有的能夠大概明白他當年為什麽要建立地府的一位。

世人常言水火無情,對天地自然的敬畏,使得圖騰與祭拜誕生了。神明與凡世眾生最初的這種聯系,誕生於凡人。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在凡人之前,天生蒙昧的野獸是不會思考並試圖用祭拜天地的方式,來祈求讓自己的日子更好過一些的,而天生靈智的異獸雖然懂得思考,但他們天生的神通使他們對自然的道理有所感悟,故而能夠明白,祭拜是不會使得高邈難測的天神垂眸賜福於自己的。

唯有誕生了靈智卻又於天地之道上懵懂無知的凡人,才會因為畏懼苦難渴求歡樂而去向天地自然祈拜。而凡人們最初祭拜的對象,就是火。

世人常將水火並列,他們對水於火似乎是同樣的親近與畏懼。洪水滔天之時萬靈哀哭,但河水滋養土地、雨水沖洗汙穢時,又是如此的令人喜悅。雷火焚盡森林毀傷家園時痛嚎恐懼,但火焰溫暖寒冬、照亮冷夜時,卻又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可水與火終究是不同的。人們可以在水中嬉戲,可以親昵的接觸水,但他們永遠無法觸碰火。在第一個試圖利用火的人誕生之前,水已經滋養了世間生靈無數年,而當有一種生靈成功的利用了火焰的力量之後,他們誕生了文明。

於是,火焰成了他們第一個膜拜的對象,炎君成了世間第一個感受到心念力量的天神。

這讓炎君感受到了新奇,但也只是新奇而已,凡人心念的力量雖然可以無邊廣大,但對神明來說可用的非常有限。並不是像如今的香火那般只要酌情完成凡人的願望就可以輕易取用。

炎君因此關注了一陣凡人,這也使他在因果初亂時就感受到了它所產生的漣漪。

心念之力本來是無害的。無論人們的欲求如何無邊、愛恨何等深重,都有著因果的掌控。這由欲與情所誕生的心念力量所有的影響,最終都脫不出因果運轉。一個人心裏的渴望再深,也只能影響他自己的行動,若想幹擾他人,就只能通過自己的行動來影響他人。而他們因心念所種下的因,也終將得到相應的果。

但是當因果開始混亂之後,無邊廣大深重的欲念與情念便如脫韁之馬、無阻之潮,開始侵染一切取用這力量的魂靈。

當神明以完成凡人所願為代價來攫取他們的心念力量之時,是否已經將自己也放在了交易砝碼的平台之上?是否也已經在對香火的渴求之中,將自己的心綁縛在了這種交易的規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