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5/5頁)

他不知向這條河水中獻祭了多少魂靈,才終於能夠在陰煞寒霧中化入些許河水的力量。他以為那是獻祭,可原來只是引入輪回嗎?

這個神明又是怎麽知道的?他為什麽能夠掌控這條河水的力量?他憑什麽能夠如此!

不可能……不可能!除了他,從沒有人能夠掌控這條昏黃的河,從沒有人!

“在許久之前,我就已經踏遍了幽冥的九道黃泉。”黃泉倒映著神明的袖擺,那顏色似黑似白,“你的力量讓我感受到熟悉。是誰引導你進入這裏?是誰告訴你汲取黃泉?”

“放過我,放過我我就告訴你!”白面惡神叫道,“我還可以把別的……”

“不必了。”神明的目幽深寒涼,他已經尋到了那根因果線,“我已經看到了。”

黃泉的力量突然消退,那壓制著惡神與水鬼們的氣勢消失不見。

白面惡神露出欣喜的神色,同樣被震懾在黃泉力量之下的怨煞向他凝聚而來。他運起神力,準備像過去一樣吞噬它們、操縱它們、將它們變作自己的力量。

可那些怨煞卻仿佛變成了堅硬的石,他無法再以神力將它們吞噬,只能任由那些怨煞層層包裹在他身上,裹成一層厚重的殼。

“不!不!怎麽回事?!救救我,救——”他像每一個被他沉沒在河水裏的人一樣祈求,也像每一個被他沉沒在河水裏的人一樣絕望。

那些他所渴求的怨煞、渴求的力量,化作堅硬厚重的囚籠,將他凝固,帶著他沉到黃泉之底。

等到千年萬年之後,這些怨煞消磨報償盡,他才能夠從中脫出,像每一個死去的魂靈一樣,被黃泉帶著重入輪回。

怨煞離身,水鬼們眼中的渾濁褪去,青白的面孔逐漸變得平和,等到所有苦痛的執念都歸於它們該報償的對象後,便不再能夠漂浮於黃泉之上。

他們對著神明最後一禮,沒入河面消失不見。黃泉收容了他們,在因果的牽引下,他們將重入輪回。

一個又一個怨煞消盡的水鬼沒入黃泉之中,頭戴鬥笠的魂魄浮在河面上,他身上的怨煞同樣在飄散著,投向正在沉入黃泉之底的惡神。

“您……您……”他看向神明,忽然拜道,“感念神明恩德,願以微茫卑弱之身,盡一切供奉,祈神庇佑我子,令其安然返鄉。”

“我收下了你們的祈願,”神明繞著指尖的兩縷心念,“他祈求尋到他的父親,他已經見過了。他祈求他的父親平安,你已經解脫了。你想要他平安下船,他已經平安了,你想要向惡神復仇,惡神已受懲了。”

“現在,你還想要讓你的兒子,能夠從梁國安然回到盧國。你還有什麽可以打動我的嗎?”

頭戴鬥笠的魂魄沉默了許久。

盧國的人們習慣了有所求便向神明祈願,只以為凡人與神明之間的關系本該如此。但他往來於盧、梁兩國之間,見慣了梁國的神明,也才更明白盧國的情況有多來之不易。

盧國大部分神明大多出自於神庭,接受凡人的香火供奉,也庇護凡人遠離災厄。而梁國的大部分神明……他們想要從凡人這裏得到什麽,便直接取走了。就像人們對待自己飼養的家畜,想要吃肉時,便宰殺烹食。

假若除去那慣常的供奉儀式所造成的思維慣性,神明是遠比凡人要強大得多的存在、是有著自己需求的修行者、是性格不同可分善惡的生靈……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如今再懇切的祈求也只是一種索取。

但他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流落在梁國?

“他有要救我下船的那一念善意,便可得平安。你有忍苦知恩欲救我離開的那一念善意,便可離苦難。”神明的目光平靜而幽深,“輪回去吧。”

平安……哪怕一時無法回到盧國,但可以平安也就夠了。

頭戴鬥笠的魂魄深深一拜,身上的怨煞徹底散盡,沒入黃泉消失不見。

……

周家村。

常安渡費了不少功夫,終於讓大周和村裏人相信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常安渡。

他在村裏挨家挨戶地走著,詢問有沒有人知道他父親當初乘的是哪條船?有沒有人認識那個擺渡的船家?

周家村已經空了一半,他走了許久,疲累不堪,在一塊大石旁坐下,準備休息一會兒再繼續。

……

“……醒醒!醒醒!”

常安渡迷茫地睜開眼,天色已經開始轉暗了。

大周正推著他:“別在這兒睡,你怎麽哭了?”

常安渡抹了一把臉:“……我夢見我父親了,他說……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