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樣的雨是無法滋養萬物的,反倒會使植物焦枯、百獸生病。不但如此,其中還隱含著絲絲縷縷的煞氣,若是接觸得多了,連修行者都會受到影響。

地脈有靈,自發應對,使落入山中的雨水恢復正常。可是其它地脈靈性不足又或是地脈力弱的地方怎麽辦?

……

鯉泉村中,村老在嘗過雨水後,召集村人聚於祠堂之中,焚香設祭,向移山大王祈助。

煙氣裊裊上升,接入籠罩村落的淡青妖氣之中。大雨傾盆,砸得村內一片模糊,在昏黃的天空下,使人連一臂之外的情形都看不清楚。

許久之後,祠堂門口朦朧顯出一個人的身形,村人渾身濕透冒雨趕來,向村老大聲喜道:“移山大王顯靈了!雨都從田地上空繞開,落到兩邊了!”

祠堂裏的村人皆露出喜色,村老的神色松了一松,卻道:“不要停,繼續祭!”

有人不解,問道:“要祭到什麽時候?”

村老擡頭看著昏暗的天,溝壑縱橫的額頭間不安深重:“祭到雨停!”

……

水固鎮中,地神廟早早掩了門,廟祝早已將前來祭拜的人一一勸回,唯有幾位路遠的香客被留在廟中,於庭廊下看著地面上被雨砸出的拳頭大的水花,愁苦呢喃:“這雨什麽時候才會停?”

廟祝溫聲道:“莫急,雨遲早會停的,諸位不如回到客房等待,莫要受了濕寒之氣。”

幾位香客默念著地神保佑,沿廊道回到了客房。廟祝面上的溫和之色逐漸收斂,化作了憂慮。廟祝掩了門,進入大殿,取香點燃,恭敬跪拜。

願,世事皆平,無災無劫……

案台上高大的神像慈祥垂眸,青煙渺渺,香火帶著廟祝虔誠的心念,徐徐上升,升到凡人之目不可見處,匯入神明身周繚繞的香火之中。

廟宇中、房舍內,水固鎮中家家戶戶,無數心念匯聚成淡青香火,模糊了神明的面容。

水固地神雙目闔起,將淡青香火與一身神力化作厚重孕生的地氣。

早在雨落之時,大地之上就已經升起了凡人肉眼難以看見的淡黃地氣,將苦雨中的澀意化解消弭。

……

大青山脈深處,蛇口崖下。

幽冷死寂的黑水潭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白衣高挑的身影,水潭旁臥著一只巨大的黑犬。

鬼王擡頭看向昏黃的天空,手臂像擎著什麽極為沉重的東西一般緩緩擡起。

隨著鬼王擡臂,那座猶如蛇口的懸崖也緩緩昂首,蛇口大張對著天空,如墨如淵的濃重怨戾鬼氣霎時升起,如遮天黑雲一般,將原本還昏黃透亮的天空遮得暗如深夜。

但在黑雲籠罩的這一方天空之上,所有的雨水都被黑雲攔下,如龍卷垂柱,盡數落入黑水潭中。

潭水盡數將之吞下,沒有絲毫上漲,但死寂無波的水面卻開始逐漸泛起漣漪。

……

盧國國都,章寧城。

盧國國主陸宏一張臉繃得半點表情也無,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好來。

左右宮人無不垂眉斂目,不敢做聲,唯有狂亂砸落的雨聲,捶得人心跳悶悶。就連那些身著朝服的官員們,也無一不垂頭肅容。

“衛大祝。”盧國國主忽然開口喚道。

大祝是掌祭祀祈禱的官職,從屬於掌宗廟昭穆之禮的宗伯,宗伯一職向來由盧國王脈陸氏擔任,大祝便是陸氏之外其他姓氏氏族所能夠擔任的禮祭最高官職,此時由瑯越衛氏的衛淳所擔任。

衛淳是個鬢發夾白的中年人,在國主相喚後心頭略沉,但還是沉穩上前應聲。

陸宏在喚完人後,卻良久沒有做聲,只垂頭看著地面上迸濺沉重的水花,半晌後,問道:“這場苦雨,便是災劫了嗎?”

“這場雨是災劫的開端。”衛淳答道。

陸宏面色愈沉,卻沒有說什麽,只是揮了揮手,令衛淳退回去了。

他不是不知曉答案,只是仍忍不住希冀。

“雨停之後,大祭吧。”陸宏不再看那如天河傾落的雨,轉身回到殿內。

雨停,無數村落農人、無數城池家戶,人人都在盼著這一場鹹苦的雨停,可雨停之後呢?

……

“這雨啥時候才能停啊?”謹言呢喃道。

廊下停了不少瑟瑟發抖的鳥兒與小獸,縱然有地脈相護,令落入此處的雨不至毒害山林,但連綿不絕的大雨對於這些山野中的動物來說,本身就已經是一場難熬的災難了。

潺潺的山溪暴漲起來,水勢兇猛淹了不知多少洞穴,沖垮了多少泥沙。除了院中池塘裏的銀魚,恐怕沒有哪個生靈能夠在這樣猛烈的暴雨中過得安然。

後李開了李府的限制,讓附近生靈能夠借助這裏瓦舍避開濕寒的雨。可如果雨一直不停,它們也無法一直躲在這裏避雨。血肉凡胎,是需要飲食才能生存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