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道春雷劈落,擊入李府門前巨石之中。

一枚包裹著松子的松脂琥珀隱沒於巨石縫隙中,被遊走的雷光劈裂落入泥土,受春雷生機激發,被陽和春雨滋潤,昂揚生出碧綠的芽。

墻邊擺著斫了一半的琴,同源於老松的木心有感,松木上積累了二百余年的死意中誕出生機。

漓池看著氣息轉變的琴,現在,是它可以出世的時候了。

……

丁芹回到山林的時候,雨勢已轉溫和。她點著避水的決,在這洋洋灑灑的細雨中感受到了上神的氣息。

溫潤和暖,生機勃發。

丁芹彎了彎眼睛,她來到漓池的庭院,但見神明盤坐在廊下,膝上橫一張琴。

廣袖風流、烏發披肩,身前有雨簾從屋檐垂落。

丁芹一晃神,避雨的神術隨之動搖,發尾沾了濕氣。

廊下神明擡眸,揚指一點:“靜心。”

丁芹身上的濕意散了,她走到廊下,檐下水簾自行避開。

“上神。”她盤坐一旁,“您怎麽也去水固鎮了啊?您在水固井那瞧見什麽了?”

“我還從未去過水固鎮,自然是要親自看看的。”漓池調整著琴弦,笑意悠然,“你看見了什麽?”

“我瞧見那井上有一條遊龍。”丁芹說道,眼睛好奇而明亮。

“那井中囚著淮水神君。”漓池答道,一邊調整著琴弦,一邊講了淮水神君與余簡的故事。

丁芹聽著聽著,小臉就皺了起來,為難又困頓。

“有所不解?”漓池問道。

丁芹點頭道:“我雖然覺得淮水神君應該救人,但他不救人也不是過錯,為什麽要以無為而懲罰他呢?更何況,神明不應幹涉人間太過,也是規定呀。”

“你見過捕快與衙役吧?”漓池問道。

丁芹點了點頭。

“路人見到有人被打劫,可以不出手幫忙,可衙役與捕快不行。因為那是他們的職責,他們享俸祿,便要盡職責。”

“可淮水神君並沒有接受香火呀。”丁芹又問。

“他不享人間香火,自然也沒有救人的責任,故而他並非是因沒有救人而判罪。”漓池擡頭看向天空,目光悠遠,似看到九天之上的神庭,“他是因轄域內命氣混亂而判罪。”

漓池復又垂首,對丁芹問道:“你認為,什麽是神呢?”

丁芹沉思良久。

漓池悠悠而道:“神明,供職於天地,享天地之德運。威神自職權而起,罪責因失職而生。享人間香火者,其責在於人間,享天地德位者,其責在於天地。”

丁芹若有所悟。

漓池撥了撥琴弦,一聲悠揚的琴音響起。在漓池的掌控下,這兩根七情引並未產生超凡的作用,只是像普通琴弦那樣發出聲響。

但這聲音略顯虛淡。

喜怒哀懼愛憎欲,這七情中的每一種情之中,又有不同的細分。春發生機是喜、秋收盈余是喜,所願得成是喜、脫得苦海是喜。七情又何其繁復?

他雖得了“懼”與“哀”的七情引,卻也只是得了這兩種情中的一小部分。

若要煉成這一張琴,還有得等。

丁芹的目光落在琴上:“上神,這琴為什麽只有兩根弦呀?”

“因為其他弦還沒有找到。”漓池勾著琴弦試音。

“我可以幫您找嗎?”

漓池垂眸,手掌在琴弦上撫過,那兩根細若蠶絲的琴弦便隱匿了形狀。

“還可以看到琴弦嗎?”漓池問道。

丁芹驚疑了一聲,催動靈目,卻只看到空空的琴面。在這雙靈目重新被漓池封印過後,這世間就少有她看不穿的東西。可是她現在,無論怎麽看這張琴,都看不見剛剛還顯現的那兩根琴弦。

漓池搖了搖頭:“再等一等吧。”

看不見隱匿的七情引,也就看不見凝聚在因果線上的七情。丁芹現在還無法做到摘下七情引。

丁芹滿心失落,漓池卻笑了:“你現在還小呢,何必著急。”

他目光落向遠方:“謹言快回來了……”

……

不遠處的山林中。

謹言撲騰著翅膀,一邊飛一邊催促道:“快些快些!我都離開好幾天了!再不回去就太晚了!”

一只皮毛艷麗的紅狐在林地間奔騰,一張口,確卻是清麗的少年音色:“別催了!我們已經趕得夠急了!”

謹言邊飛邊抱怨道:“還不是因為你?沒事兒搬什麽家!害得我找了好久。”

紅狐反而停了下來,歇起腳來:“慢點兒吧,我又不像你,長著翅膀可以到處飛。”

謹言急得不行:“我說錯話了,行不行?您老人家愛搬哪兒搬哪兒,都是我多嘴!”

紅狐驟然翻臉,清麗的少年音惱怒道:“你叫誰老人家?!我哪裏像是老了?”

“稀奇了!”謹言驚奇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歡讓那群小狐狸崽子叫你爺爺或老爺嗎?怎麽突然轉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