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怎麽才來(第2/4頁)

他心裏缺了一個人,那個人抱起來應該是冰冷的,僵硬的,就像一具封凍太久的屍體。

那個人不會笑,偶爾故作笑態會把人嚇一跳,性格不好,很別扭,但偶爾也有坦誠的時候,像一只高傲又狼狽的小貓。

那個人……對他很好。

那個人是誰?

他忘了。

聞衍寂寞地躺在床上,另一邊被散落的玩偶占據,他緩緩擡手去夠窗外無言的圓月,卻只觸碰到滿手冰冷粘膩的夜色。

他的床上該還有一個人才對。

那顆被他遺忘的,脆弱的星星,會在這樣的夜晚全身冰冷,不住顫抖,心如刀絞。

如果他不在,他就會在這樣的夜空悄無聲息地死去,永遠不會有重新閃耀的那一天。

他答應過他……會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

他居然忘了。

聞衍猛地從床上翻身而起,砰地一下拉開窗戶從窗口跳了下去,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柔軟細密的草坪上,他朝柵欄之外狂奔,在打開柵欄門之前艱難地回頭望了一眼這個他夢寐以求的家。

那兩只小兔子已經睡著了,窩在它們軟軟暖暖的睡墊裏,也許正在做一個青草味的美夢。

與他臥室相鄰的那個臥室窗戶被打開了,他母親站在窗口,望向他的目光他看不太清。

“這麽早就走嗎?”她深深地嘆息,“怎麽就不能多留一晚。”

“我還以為能多留一晚的。”

聞衍望著她,覺得心口窒痛,幾乎無法呼吸:“對不起。”

她沒再說話,只是窗邊的身影一直沒有消失,聞衍內心掙紮得流血潰爛,然而出口卻只是一句太過尋常的道歉。

“你要扔下我們嗎?”

聞衍眼眶泛紅,伸手扶住一旁的籬木,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你們拋棄我一次,我扔下你們一次,正好扯平,不是嗎?”

“……你怨我們嗎?”

聞衍怔然。

怨嗎?

他們只是沒有陪伴他長大而已。

不怨嗎?

聞衍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沒辦法輕易說出這兩個字。

鐘可竹依然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不過此時她的目光卻並不放在聞衍身上,而是逐漸放遠,抵達看不分明的夜色深處。

“小衍,前路漫漫,道阻且長,你多保重。”

“如果在那邊待不下去,就回到這裏來,我們會一直等你。”

話音未落,烏雲便將月亮徹底隱匿。豆大的雨滴如盆中傾泄,噼裏啪啦地往地上砸。

聞衍身上換回了原來的劍道服,手中突然憑空出現一把油紙傘,其上琥珀色的光亮漸漸消褪,看起來就像一把普普通通的雨傘。

“母親會一直為你遮風避雨。”

聞衍突然重重地跪了下來,朝窗邊的鐘可竹磕了好幾個響頭,他沒有撐開傘,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乾坤袋保存起來。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衫,臉上流淌的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他額間磕出了血,被雨水迅速地沖刷而下,血腥味讓他臉色慘白,他強撐著身體,朝陌生的溫柔母親告了別。

天際雷聲虺虺轟鳴,聞衍負劍朝門外狂奔而去,下一瞬間就回到了花神谷試煉場,他沒有看見的是,整個幻境也在那一瞬間徹底崩塌,裏面的人影全部消失不見。

屬於他的那一個屍香顱骨已經歸位,然而另一個顱骨還懸浮在半空——顧劍寒還沒有出來。

聞衍心急如焚,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抱著那個顱骨手都在發抖。

自己是一個只能幹著急的廢物點心,這種感受,聞衍還是第一次這麽深刻地體會到。

“師尊,快出來,求求你。”

他抱著那個顱骨絕望地祈禱,聲音是嘶啞的,像是被大雨淋熄的火焰。

他身上的雷系靈力失控地冒了出來,那顱骨額心裏的枝條察覺到熟悉的靈力氣息,試探著伸出來戳了戳聞衍的手,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卷上了聞衍的手腕。

聞衍毫無所覺,下一刻卻出現在陌生的宮殿裏,四面鬼燭搖曳,哀風四起,血腥味充斥在封閉的空間內,他認真擦幹了臉上的水跡,戴上了顧劍寒給他煉的面罩。

這就是顧劍寒內心最渴望的事物嗎?

他負著劍,一步一步地往裏走,卻在穿過一扇微合的人骨門之後,看見了他紅衣白發的師尊。

在高高的顱骨魔座上,他師尊雙眸微闔,臉色慘白,鮮血順著他手中的劍不停地往下淌,渡霜發出一陣陣淒厲的哀鳴,他師尊卻只覺得吵,索性把劍也扔掉了。

而高座之下,是滿地模糊的血肉,大多數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在他腳邊跪著的是也是一個白發的男子,身上已經沒有了完整的皮肉,口中無意識地發出嚇嚇的聲音,顧劍寒一腳把他踢開了,尖銳的冰刃往他血骨裏刺。

聞衍忽然覺得好冷。

比方才那場大雨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