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隱客歌

新歷六十二年。

京城某處屋堂中,有幾人正在聚議著什麽。

“這苗家是怎麽起家的呢?”

“很多年以前,苗家的上任家主苗得福在雨中行路,遇到了先聖。當時關中之戰剛打完,先聖正趕回濟南。苗得福被馬匹撞倒摔傷。先聖便與他說,若有難處可到濟南找從心書鋪。正是借這個關系,苗得福成了改制之後第一批出海做生意的人。之後,快七十年了吧,苗家在海外的生意越做越大,終於成了大財閥。苗得福死後,他的孫子苗青城掌了苗家大權,這人極富眼光……”

“不錯,新歷二十三年,漠北、遼北之戰,我們擊敗了沙皇俄國時,苗家就已從事軍火生意,賺得盆滿缽滿。之後,苗家就在東洋行省設立大錢莊,操縱列國經濟;新歷四十三年,先聖離世之後。苗家開始多與中樞大員勾結,由商涉政。”

“也就是那年,沙皇俄國為爭奪北歐出海口,與瑞典爆發大戰,苗家也參與其中,這場大戰打了二十年了,據說苗青城與俄國皇帝彼得、瑞典皇帝卡爾都是極好的朋友。由此,你們便可知他的實力……”

說到這裏,堂中有人道:“王顥馬上要退了,雖說他去年撤掉了尊號,又把軍、政分離,但下一任政相,只怕會是苗青城。”

“晚了,王顥貪權,二十年、十年前不做這些,現在做太晚了。我們不僅阻止不了苗青城上位,只怕他上位後遲早還是要總攬軍政大權。”

“王家不能阻止此事?秦家和唐家呢?”

“不可能了,王顥……還算是有公心的。這些年,他把王唐秦三家在漠北、遼北、朝鮮、東洋、安南諸行省的總管都撤下來,確實是沒有想再掌權的意思。既然說是要議院推選,他又放了權,誰都阻止不了苗青城上位了,中樞太多人都在苗家有利益。”

“我覺得不應該,以王顥的實力,怎麽就能放任財閥如此坐大。”

“那怎麽辦呢?勸他復辟的聲音年年都有,怕他復辟的也大有人在,這些年鬧來鬧去,最後鬧成這個樣子。”

“說來可笑,既怕王顥掌權、又怕他放權。竟是怎麽做都是錯的。”

“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套體制不適合了,先聖當年就說過,這是過渡的體制,是在列國爭霸的時代積攢國力的過渡。”

“不錯,正是體制有漏洞,才讓財閥操縱經濟,涉足中樞。”

“田青城若上位,必為門戶私利而亂天下。”

“諸位,到了要再變一變的時候了。”

“如何做?”

“還如何做?議來議去,議了二十年都不成,幹脆打破了重來。”

“造反?”

“造就造!”

“只怕難,這一切都是王顥安排好的。”

“那就造他王顥的反……”

諸人議到這裏,有人轉頭看向座中一名八旬老者,問道:“鐵老,你怎麽說?”

鐵敬心本如要睡著了一般,此時睜開眼,掃視了一圈,喃喃道:“不能說是造反,總之,就打破了重建吧,也到時候了。”

堂上安靜下來。

鐵敬心緩緩道:“如今回想起來,當年……像是料到了這一切一般,那時他收復緬甸,就保留了我們當時的體系,他說數十年上百年後,讓大家看看怎麽做更好、讓大家選……這幾十年過去了,到了做選擇的時候了。要槍、要炮,我還有點人脈,能替你們聯絡。西南行省那邊也有不少人投身此事。”

“就依鐵老說言……”

“我老了,事業就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鐵敬心說著站起身來,嘆息了一聲,往外走去,嘴裏喃喃自語了一句。

“諸公啊,你們一輩子沒能看到的,小鐵要看到了……但小鐵都熬成老鐵嘍……”

……

京城西北面,昆明湖。

鐵敬心一路走進到湖中的亭子裏。

一名八旬老翁坐在那裏釣魚,衣袂飄飄,仿佛隨時要乘風而去。

“天下沸騰,你卻坐在這裏享清閑。”

“我能如何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如安坐。”王顥回過頭,微微笑道。

只看這張老臉在一笑間透出的風采,也可知他年輕時顯然是極富魅力之人。

鐵敬心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道:“你在位之時,我們總嫌你權利太大,如今你要退了,我又真是擔心。唉,到最後,還是不能平穩過渡啊。”

“早料到了,還擔心什麽。”

“哈,你說的倒輕松。”

“我小時候,我爹就說過,變革肯定會既得利益者反對,不殺何以變革?注定是要流血的。”王顥悠悠然道:“他還說‘小呆瓜呀,你的利益如果與天下人的利益相悖,而天下人終於意識到這點了,你就得跑嘍’,當時我不明白,現在你看,我就在準備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