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9章 繞路打

濟南,明湖樓。

王現步入雅間,解下身上的皮裘遞給隨從,向站在窗邊的王珠道:“我來得遲了,剛去見了靖安王。”

王珠正擡頭看天色,聞言轉過身,道:“我也是剛來,堂兄坐。”

“怎麽?怕下雨?”

“是啊,好不容易築了臨時的堤壩,倘若再來一場大雨,一個月的辛苦又要白費了……”

酒菜已經端上來了,兄弟倆都有些餓,各自先就著菜吃了兩個饅頭,王珠才端起一杯酒,道:“這幾日忙得厲害,今日才得空給堂兄接風,先賠個不是。”

“你我之間說這些就生分了。”王現擡手壓了壓王珠的杯子,道:“我有些事不解,珠哥兒不妨和我說說?”

“堂兄只管問。”

“靖安王打算派錢大人到西安走一趟,讓我領幾家商隊一同過去與瑞朝交易物資。”王現道:“這次出使結束之後,我會留在開封,籌建商號,一是負責給陛下打理內帑,二是負責往後我們與瑞朝的長久貿易。”

王珠點點頭,道:“這事我也知道,三弟最近一直在布置,除了民間的商隊,還讓軍需處準備了不少火器、罐頭,爹還又派人準備了不少鹽,想要換瑞朝的馬匹與煤鐵。”

“我不解之處正在於此。”王現道:“以商事漁四方之利,我深以為然。但,交易火器,不怕瑞朝坐大?”

王珠道:“去年我們在德州力挫了建奴。今年德州防線已更加穩當,建奴若再來,不敢說我們一定能勝,但至少能與他們打個兩敗俱傷。所以,多爾袞應不敢再南下攻打我們。

相較而言,瑞朝的形勢更不容樂觀。從唐中元打下西安以來就戰事不斷,先是東征、接著在京城大敗,只保得部分主力逃回關中,銀糧耗盡、士氣低迷、將士離心……

他政權初立,不像我們有兩百余年底蘊,雖有天險可依,但山西早被流寇洗劫多次,又因鼠疫肆虐十室九空,陜西貧瘠之地,更無多少糧食。

所以,多爾袞打唐中元更好打。這樣的情況下,說唐中元是‘內憂外患’不為過,而他要破解這個困境,有個辦法。”

王現道:“下江南?”

“不錯。”王珠道:“他暫時還沒有這麽做,因為我們與他聯合抗虜,去年他若是出兵南下,建奴就可兵進山西,從側面攻打山東,那大家一起玩完。

所以,他收縮兵力,死守太行防線,直到我們打贏了德州之戰。

但接下來,如果他的局勢再惡化下去,難保不會起念去攻打江南富庶之地。一旦他們這麽做了,山西落入建奴之手,則山東西面的門戶大開。建奴便可直入我們的腹地。

像是皇太極繞過山海關,從薊鎮入塞劫掠,哪怕不能一次滅了我們,只要在我們的腹地破壞幾次,山東就完了。”

王現點點頭,道:“如此說來,現在的太行山可比作當年的燕山,德州可比作山海關,唐中元可比作蒙古林丹汗?”

“大概是這個意思。”

“只怕建虜又要故伎重施?”

“三弟憂慮的就是這點,眼下收復河南、治理黃河、改革官制……這一系列事做完,最快也要一年半載。在這之前,絕不可讓山西落入建奴之手。”

王現沉吟道:“換言之,與瑞朝貿易,意在穩住唐中元?”

“是。還怕瑞軍不是建奴的對手,所以要賣火器給他們。”

“我還有一點疑惑。”王現道:“山東的鹽價,似乎過低了吧?我們以低價鹽販給瑞朝,豈非是虧了?”

“堂兄還是不愛做虧本生意。”

王珠說著,指了指桌上的一盤鹹魚,道:“這東西放在以往,連漁民也是吃不起的,為何?腌魚五斤,需鹽一斤。一船魚數百斤至上千斤,按往年官鹽的價格算,腌下來非傾家蕩產不可。

對於百姓而言,非但吃腌魚是奢侈,吃鹽都是奢侈。鹽的低造低廉,賣的卻貴,因它既是‘食’,也是‘稅’,降鹽價降的其實是稅。此事說白了,就是降稅讓百姓能多吃一點罷了。”

王現又問道:“那在山東降鹽價足矣,為何與瑞朝貿易也賣的是低價鹽?”

“堂兄沒直接問三弟嗎?”

“看靖安王忙碌,不敢多擾。”

“好吧。”王珠道:“我們不僅與瑞朝貿易賣低價鹽,售往北方、南方的鹽也是低價。”

“為何?”

“三弟從未想過要自保於山東,而是視天下人為治下之民。”

王現擺了擺手,道:“莫與我說這冠冕堂皇的。”

“這是實話。”

“現下靖安王有那麽多地方要用銀子,卻還要自削鹽業的巨大利潤?”

王珠道:“正因為鹽業能給官府帶來巨利,我們才要降鹽價。堂兄試想,山東官鹽價格低廉,山東的私鹽販子該怎麽辦?再想,山東官鹽的價格甚至比江南的私鹽價格都便宜,江南的百姓又會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