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強與弱

“一支強軍和一支弱軍的區別在哪裏?”

汪旺迎著敵人的陣列上前的時候,忽然想到曾經某天和秦山河喝酒時的閑聊。

當時他們還在駐守皮島,大多時候秦山河都是沉悶而刻板地訓練士卒,但偶爾也會展露出笑臉,比如那天秦山河的頭發重新長出來,勉勉強強紮了個發髻,他還挺開心的。

汪旺正想著原來將軍已經有那麽多白發了,接著秦山河就請他們幾個小將喝酒。

只看秦山河喝酒的動作,汪旺還發現他年少時肯定有輕狂的一面,聊著聊著他們就聊到這個話題,強軍與弱軍有何區別?

“強軍可打逆戰,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依舊堅韌不拔,如疾風中的磐石。弱軍只能打順戰,如被吹散的沙土。漫天風沙再大,磐石又豈會怕了沙土?”

而現在,當秦山河指向吳閻王的大旗,一萬人沖向五萬余人,汪旺心中已全無恐懼,這一戰,誰是強軍誰是弱軍?他早已有了答案……

……

吳閻王擡眼看到楚軍沖過戰壕沖出來,一開始是有些意外之喜的。

他們竟從龜殼裏出來了?

楚軍不再倚仗防禦工事,這一仗顯然要好打得多。

接著吳閻王又有些擔心楚軍是否有什麽詭計,算來算去德州也就這麽些兵力,除非王笑回來這個變數,吳閻王不信對方還有什麽其他手段。

多爾袞似乎看透了吳閻王的顧慮,派兵傳話,只說王笑的兵馬還在武邑與多鐸對峙,必定趕不及支援秦山河,命令吳閻王今日必須攻到德州城下。

話雖如此,吳閻王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論統兵能力自己不是秦山河的對手,也只能用人命去填了。

起事以來,他也曾威震中原,但如今只覺得這仗是越來越難打了。

歸根結底,是因為蒼生凋敝,吳閻王通過劫擄裹脅以壯大自身的手段越來越難用,而面對的對手也從手無寸鐵的百姓、軍紀廢馳的衛所官兵變成了真正的強軍。

清軍在勵兵秣馬,楚軍在勵兵秣馬,瑞軍也開始勵兵秣馬,唯有他吳閻王還留在原地,握著他打慣了順風戰的鎮南軍,驚嘆亂軍不好對付……

炮火轟鳴,雙方的炮彈在對方的軍陣中不停炸開,接著楚軍與鎮南軍撞在一起。

吳閻王看著那些陷在炮火中的士卒,看著楚軍狠狠地壓進鎮南軍的陣中,感到一陣心疼。

只怕這一戰之後,自己的實力要折損不少。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在鎮南軍的陣線後面,阿巴泰親自率領正藍旗兵馬在督軍,若有人不肯奮勇上前,就是一刀狠狠斬下來。更後面,多爾袞的大旗高高揚在那裏,吳閻王不用回頭都能感到巨大的壓迫感。

罷了,多爾袞是一定要消耗掉鎮南軍才能心安,往後就在大清領個沒有太大兵權的勛爵也好。

吳閻王不在乎這個勛爵要用多少人命填出來。

“殺上去!今日不破楚軍不收兵……”

……

千裏鏡中看不到秦山河的人影,卻能看到那杆大旗正在不斷向前。

多爾袞放下手中的千裏鏡,微微冷笑著。

“秦山河這是存了死志啊。”

剛林略一思索,上前應道:“這似乎是唯一能破局的辦法。秦山河做過的事,就像一個罪徒臉上的刺青,楚軍士卒很難再相信他。但他一死,人死事消。現在那些仿徨不定的楚軍只會化猜忌為悲憤,只恐軍心士氣還要更高啊。”

多爾袞微眯起眼,回憶著某些事情。

他曾經差點敗給過秦山河,那是在廣寧,他為先鋒,結果皇太極未能及時支援,他被秦山河包圍,殺到身邊只剩三百親衛,也是在那一戰中他身受重傷,從此再也生不出孩子……

事後回想,多爾袞並沒有多恨秦山河,反而更恨皇太極,他認為皇太極就是故意的。

皇太極在世時,他和秦山河都一樣,被壓抑著,發不出自己的光彩。

但多爾袞知道自己比秦山河要強大得多,在盛京城裏,秦山河黯淡得就像一攤爛泥。

多爾袞不允許這灘爛泥再糊到自己臉上。

想著這些,他輕蔑地吐出四個字。

“苟延殘喘。”

你一向最擅長苟延殘喘,哪怕這一次你存心要死,也只是讓這德州城苟延殘喘幾天罷了……

……

多爾袞的大纛與德州城之間隔著的便是數萬兵馬廝殺的戰場,近看殘酷,遠看卻蔚為壯觀。

德州城,姚文華顫顫巍巍地被扶上城頭。

“老夫一把年紀了,為何還要上城門啊?”

姚文華的聲音又蒼老了不少。

如果不論實權,只論虛銜,他才是如今山東第一重臣,督撫遼東、領軍護駕,亂世降臨時這些功勞王家兄弟都是打著他的旗號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