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寬奠堡
吃飽喝足的隊伍在月夜中向寬奠堡行去。
白老虎帶隊走在最前面,秦山湖卻是湊到王笑身邊,問道:“侯爺,末將聽親衛們說,你打死了那個建奴,然後……自己和自己說話?”
王笑一愣,反問道:“你也覺得我不該殺他?”
“末將管他去死。”
——末將是覺得,侯爺你是不是失心瘋了?
秦山湖再粗豪也不會就這麽直接問出來,換了一個問法,道:“侯爺你是不是看到鬼了?末將第一次殺人那夜,也覺得看到鬼了,當時我八歲,那可是嚇得不輕……”
“放心,我不是對鬼說。”王笑道:“那些話,是用來說服自己,說服了也就是了。”
秦山湖想了想,忽然問道:“侯爺是不是不快活?”
前方便有個兵卒沒忍住笑了一下,接著迅速低下頭。
——侯爺不和我們一起玩,當然不快活。
秦山湖一腳便踹在他腚上,怒叱道:“你想什麽呢。”
王笑眼神中便又有些灰暗起來。
他知道這些兵卒眼裏的‘快活’是什麽樣……
這些兵卒與自己同生共死、性命相托,有時候想來,他們對自己而言是極可貴的存在。
但彼此心靈間也有著巨大的鴻溝,王笑有時候對他們的行徑……甚至是感到厭惡。
如果用馬斯洛需求層次的理論來說,他們的需求層次還停在生理需求,沒有足夠的時間和長期的引導,所謂愛與歸屬、尊重、自我實現……這些對他們而言,暫時還不太現實。
王笑走在他們當中,一呼百應,備受尊崇。但偶然間卻也會感到巨大的孤獨。
如果有可能,他或許能與額勒賀把酒相談,就著人類和平的話題聊很久,卻很難與這些士卒中的某人酣暢淋漓的交談,是指‘交談’,而不是他每天單方面的演講。
——現代人的靈魂就是想得太多,婆婆媽媽的。
他心裏這般自嘲了一句。
……
秦山湖又低聲道:“打仗就是這樣的,侯爺你不必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殺伐絕斷嘛。”
“侯爺已足夠殺伐絕斷,末將想說的是,侯爺埋在心裏的坎……”
王笑其實從未表露過任何低迷的神色,因此沒想到秦山湖能這樣說。
他轉頭看去,只見這大糙漢眼神中帶著些關切……
秦家子弟個個粗豪,看起來大大咧咧,卻沒想到這秦老四竟還有這般細膩心思。
這倒讓王笑稍吃了一驚。
——秦山湖,你是會繡花的張飛嗎?
“說句不該說的,末將的大孫子也就比侯爺你小兩歲。看著侯爺你這一路做的,末將擔心侯爺受不住……”
王笑眉頭一皺,手在秦山湖大肚子上就是一拍。
“你可閉嘴吧,我打算和你爹拜把子。孫子?以後叫我王叔叔。”
“哈哈……”
“噤聲,快到寬奠堡了……”
……
月光下,寬奠堡的輪廓在山崖下顯現出來。
七十年前,楚朝於邊地築六堡,以扼守女真拓張的出口,一堡經管一段遼東長城,時人稱其為‘八百裏新疆’。
寬奠堡並不算大,如今只駐兵一千人,漢兵七百、旗兵三百。
兵數雖少,但此堡卻是壁厚而墻高,極是堅固。整個城廓北寬南窄,呈梯子形。
城北無門,直接抵著山崖。城南門窄,易守難攻……
王笑俯在樹林間望著這一座城堡,登時便有些頭大。
“不好攻。”
四千人沒帶攻城利器,若是強攻,圍著這一座城堡,便是全部被箭矢慢慢射死了,怕也拆不下一塊磚來。
“他娘的。”白老虎罵道:“要不換一個別的堡打?”
“不行。再往北去打別的墩堡,萬一興京城得到動靜就前功盡棄了。”
白老虎皺眉想了想,指著那道山崖道:“那我們爬到那座山上,吊下去攻堡。”
“不行,望山跑死馬,要想繞到那座山崖沒走兩三天根本就不好過去。另外當時這樣築城,便說明山崖背面更不好爬。”秦山湖道。
“那他娘的怎麽辦?偏偏老子們要的是火藥,不然還可以來一手‘草船借箭’。”
“草船借炮?借你個頭……”
……
如今守寬奠堡的將領有兩人,一是楚軍降將,備禦將軍林光赫;二是清軍牛錄額真薩克達。
說起來,林光赫守城要比薩克達盡職盡責的多。
倒也並非是這個楚奸對大清朝有多麽鞠躬盡瘁,而是林光赫與薩克達的處境不同。
兩人共同守城,出了岔子彼此要付出的代價卻是天差地別。薩克達大可將罪責往降將頭上一栽,自己什麽事也沒有;林光赫卻是要家破人亡的。
如今有楚騎在肆亂大清腹地,福陵被毀、盛京被炸、遼陽被淹……林光赫一得到消息便馬上緊張起來,每日督促寬奠堡的防務,風雨不綴,賣力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