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低估了

夜色下的長河河畔陡然成為上萬人廝殺的戰場。

張永年對手下這三千騎兵的掌控已經到如臂使指的境界。

這一次,他沒有讓騎兵近戰搏殺,而是不停地發號施令,調動著他們沖撞、迂回、射擊、沖撞……

像一只靈活的豹子騰閃挪移地撕咬一頭巨象。

他們此次的戰略目標是短時間內對杜澤志的家丁造成巨大的傷亡,使其潰逃,再利用騎兵的優勢追擊。

廝殺聲漫天遍野,火銃聲如雨般響起,慘叫聲不絕於耳。

最開始的幾輪沖撞確實給杜澤志的家丁帶來了巨大的傷亡,但還不夠。

留給王笑與張永年的時間並不多,他們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再次重創敵方。

蒼茫大地,人與人生死相搏……

突然,月亮被一片雲攔住。

接著,杜澤志的軍陣中的火把在極短的時間內被人熄滅。

戰場在一瞬間變得漆黑一片。

騎兵好不容易聚起的威懾力似乎停滯了一下。

王笑深吸一口氣,有種不詳的預感浮上來。

他側耳傾聽,拋除那些廝殺與慘叫的聲音,隱隱能聽到有腳步聲在遠處響起。

這些腳步聲不算整齊,卻顯然是許多人同時在列陣,慌亂中依然還帶著秩序。

杜澤志正在迅速地做調整。

王笑與杜澤志之間隔著上萬人,他並不能聽到對方是如何指揮的。

但此時,王笑發現……自己低估了對手。

從發現杜澤志通敵開始,擺在王笑面前的做法有很多,但每一個做法都有利弊。

直接打著督撫的旗號到三屯營,可能會被杜澤志先下手為強;想辦法殺掉杜澤志一人,則無法根除通敵弊政;篩查其他通敵兵將又耗時日久……總而言之,王笑自認為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選擇了目前這個最短時間內成效最大的做法。

但他沒有意識到,之所以做出這個選擇,有一個因素是:他已經變得‘好戰’。

幾場小勝下來,剛剛嘗到了殺戮與勝利的快意感覺,如今正是他對戰爭最有興趣之時。

北戴河畔的那一戰,全殲一千建奴,這給了王笑巨大的信心,在他潛意識裏‘滿萬不可敵’的女真不過如此,那糜爛的薊鎮兵將該有多不堪?

但事實上,薊鎮兵事的糜爛不在於沒有精銳能戰的兵士,而是這些精銳並非朝廷的兵,乃是一人一家之私兵。

楚朝邊關將領喜歡養家丁,以此擁兵自重。這些家丁戰力其實不俗,只是每逢大戰……那自然是要保全自己的實力,豈有以自家兵馬為朝廷效死的道理?

杜澤志便是這其中的佼佼者。他駐守邊關多年,大小歷經上百戰,最後能坐到副兵總之位,並非庸才。

他把持薊鎮多年,以朝廷糧餉私養家丁。這十余年來,建奴每次入塞劫掠,他又以追擊建奴之名、行搶掠之實,所獲財寶無數。接著,用這些帶血的銀糧,將自己的家丁養得甲胄精良、忠心耿耿。

正因如此,趙浩成壓不住他、朝廷不敢動他、連建奴也要拉攏他。

換一個角度來談,杜澤志苦心經營,費十余年之功,終於在這亂世建立起自己的勢力、手握重兵,只等來年擇良主而事之,以後王侯富貴不在話下……

今夜,躊躇滿志的杜澤志忽然被王笑這樣在背後捅了一下,一開始還是有點慌的。

同時他還感到巨大的憤怒——居然有人敢動自己?

他發現……自己低估了王笑。

但很快,多年的戰陣經驗讓杜澤志冷靜下來,沉著應對、指揮若定。

“跳梁小醜,也敢與我一戰?那便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實力。”

……

黑暗中,幾輪沖鋒之後,張永年指揮著騎兵拉開距離,接著一輪射擊,又再次狠狠地撞向了前方家丁的陣列。

意料之中的沖撞沒有發生。

騎兵的隊列中忽然響起了慘叫,以及馬匹的悲鳴。

馬嘶聲中,前排的騎兵摔下馬來。

張永年眯著眼看去,登時大吃一驚,心中暗道:“好快的列陣速度。”

只見隱隱的月光下,一支支長矛如林,猛然向這邊刺過來!

張永年連忙吩咐騎兵再次迂回開來。

下一刻,前方的陣列中火光點點,前排的長矛兵蹲下身子……

“是火繩?”

“快,散開!”

“砰……砰……”

一陣槍鳴,人仰馬翻。

“殺!”

“殺……”

月亮從雲層中移出來,再次灑落一地的清輝。

接著,有家丁點起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篝火。戰場突然間又亮了起來。

張永年眯了眯眼,目光看去,卻見一列列家丁很是兇猛地向這邊撲來,試圖隔絕開自己的陣列,限制騎兵的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