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思密達

延光十六年,在當時的次輔盧正初極力主張之下,楚朝謀圖重建東江鎮,結果九艘大船在皮島海域被朝鮮海軍擊毀。是年十二月,朝鮮遣使臣金藎昊到楚朝質問,此後金藎昊便沒再離開。

此時,金藎昊正與楚朝鴻臚寺右少卿任書良對坐而談。

任書良帶著些惶恐,道:“金大人你何必去招惹王笑呢?那人不好惹的。”

金藎昊浮起笑意,不屑道:“怕什麽?”

任書良壓低聲音道:“金大人你這不是被何閣老當槍使嗎?”

他語氣中頗有些親昵與討好。

這讓金藎昊心裏很是滿足——歷來的朝鮮使者有幾人能得到大楚從五品官員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

“你們何閣老是聰明人啊。”金藎昊轉著手裏的茶杯,搖頭道:“你們這京城裏,能看清天下大勢的,不出這個數。”

他說著,用手比劃了一個‘十’。

“這話從何說起?”任書良茫然道。

金藎昊嘆了一口氣,侃侃而談道:“楚開國時,太祖皇帝將朝鮮列為‘不征之國’,我國亦仰慕楚朝風範,君臣兩國相安至今,可謂美談也。”

任書良頗受不了一個番夷在自己面前賣關子,也不知他岔這麽遠做什麽。心道:那是美談嗎?還不是因為你們彈丸小國,征來實在無用。

他嘴上卻也只好附和著。

金藎昊又道:“五十多年前,豐臣秀吉派兵入侵,我朝鮮僅一個月便三都守失、八道瓦解。若非楚軍入援,當時便已亡國。”

任書良心道:所以說你彈丸小國無用,當年連我楚朝四萬大軍的糧草都籌措不出來,還要楚朝出。

“兩國邦交,以和為貴嘛。”

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上浮起親善的笑容,心中卻都各自暗暗鄙夷著對方。

卻聽金藎昊話鋒一轉,又道:“但如今形勢變了,大清崛起了,其勢不可擋矣。”

“建奴只不過……”

任書良話未說完,金藎昊已打斷道:“建奴?呵,你是沒見過八旗的銳利之勢啊。崇德元年那一仗,觸目驚心、觸目驚心!”

任書良愣了愣,想讓金藎昊不要使用建奴的年號,便小聲地提醒道:“是延光十年。”

金藎昊渾然不理,只是擺了擺手。

任書良便也沒了底氣,不敢再提。

“清軍七千可抵倭寇十萬人!”金藎昊深吸了兩口氣,看著任書良鄭重道:“此話絕非虛言,大清這位崇德皇帝雄才大略,文治武功極其不凡,內修政事、外勤討伐,勵精圖治、用兵如神,確實是曠世帝王之姿。”

任書良臉色大變,四下看了看,有些心虛地低聲道:“你休要在這裏說這些。”

“掩耳盜鈴。”金藎昊指了指他,嗤笑一聲,道:“我國主早已對崇德皇帝三跪九叩,接受了大清的冊封、用大清的年號,遣我來是為了質問貴國為何無端侵占皮島。我還怕說這些?”

任書良喃喃著說不出話來。

金藎昊又道:“崇德皇帝繼承的是清太祖‘入主中原’的遺志,往後的成就絕不輸於完顏阿骨打。換言之,以後大清的疆域必大大超過當年的金國……可惜,許多人到現在還執迷不悟。朝鮮有人這般,楚朝上下更是掩耳盜鈴。”

“這些人看不清,但我看清了,國主也看清了。國主當初支援東江鎮可謂不余遺力,如今想到降清一事,都還要為之太息、潸然淚下。甚至每年正月他還在宮中設牌位,西向中原哭拜……你知道他有多麽孺慕楚朝風尚嗎?但,有何用呢?還不是得降於大清?”

任書良長嘆一聲,不知如何言語。

“說實話,我本來也仰慕漢家衣冠。朝鮮誰人不是如此?”金藎昊嘆息道:“但形勢比人強啊,清軍七千可抵倭寇十萬人啊,大勢面前誰都擋不住的。”

“事到如今,多說這些也無益。我不妨告訴你,我呆在這京城的目的,表面上,我是為了質問皮島一事而來,實則……”

任書良忽然有些不想聽了。

這個金藎昊忽然說建奴之勢,絕不是無的放矢。

官到從五品,這點警覺任書良還是有的,慌張起身道:“我還有事……”

“實則我是清廷的眼睛。”金藎昊飲了一口茶,嘴裏的話還是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又道:“我奉龍骨大之命,來看看這楚朝有哪些官員心慕大清。”

任書良面色大驚,一張臉瞬間變得慘白。

他知道朝鮮人說的‘龍骨大’指的是英俄爾岱,正白旗人,長年出使朝鮮為‘監市官’,擅長理財與外交。

“我我我……什麽都沒聽到。”任書良喃喃道。

“瞧你,怕什麽?”金藎昊道:“我並非軍中細作,並不會讓任大人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