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日不落

白府所謂的滿月酒沒吃到東西,馬車行到逸園,幾人便一起先填了肚子。

秦玄策最喜逸園的菜肴,吃得津津有味,卻又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一轉頭,便見王笑竟是給秦小竺剝了一只蝦,接著,秦小竺斯斯文文地拿筷子夾著。

最關鍵的是,一只蝦她居然分了五口才吃完!

好像自己是什麽淑女一樣……

秦玄策馬上察覺到不對勁。這事,和秦小竺當時拎起王笑親上一嘴,性質可完全不同。

但秦玄策轉念一想,這兩人都不好惹,管他們做什麽,嫌命長?

他便接繼續埋頭大吃,想著一會找賀琬推兩局牌九……

沒想到才吃了個半飽,王笑起身拍了拍賀琬的肩,兩人便走到旁邊對坐而談。

“先和我說說你聯絡的那些海商。”

“是。”賀琬躬了躬身子。

之前他初見‘王老虎’時率性灑脫。投個三萬兩銀子,還拿捏著架勢、隱隱有居高臨下之感。沒想到短短數月,眼前的少年便成了熾手可熱的人物。

賀琬再想到自己一生在風浪中以命相博、九死一生,卻還遠遠不如人家娶個公主就達到的成就……這世道,搏命的不如長得俊的。

他倒也不至於怨天尤人,但多少有些感慨人生氣運。

時也,命也。

“我其實早就想和你聊聊。”王笑並沒有什麽不懂裝懂的習慣,頗為坦誠地又道:“你可以說細一些,如今海外的形勢,我其實兩眼一摸黑。”

稍調整了一下心態,賀琬便緩緩道:“我朝海商基本都是海盜。起因要從開國時說起,太祖皇帝下令‘片板不得下海’,其實禁的是民間出海,不拘官方貿易,因為民間出海稅不好收。之後歷代下來,海貿便一直掌握在皇親國戚手中。京城中,賀家、文家,便只是這些勛貴的代理人之一。”

“海貿利潤極高,我朝士紳又不必納稅,其進項可見一般。因此鄙人掌了家中海貿之後,遭到一些算計,只好聯絡別的海商……”賀琬說著,小聲提醒了一句:“對了,駙馬抄文家只抄到五百多萬兩,鄙人覺得,文家應該還有別的銀庫。”

王笑輕輕笑了笑,擺了擺手,道:“此事先不談,你接著說。”

賀琬便明白王笑不需自己提醒,便接著道:“這種情況下,民間能出海貿易的,其實都是走私。走私要面對官府清剿、以及別國海盜,沒有強大的武力支撐是幹不下去的,所以說他們是海盜,毫無冤枉。”

“後來朝廷開放海禁,一部分海商的勢力便慢慢發展起來。到了延光元年,東南海商鄭芝龍受朝廷招撫,得到了官府的支持,這些年便成雄踞海上的霸主。延光十五年,鄭芝龍更是被封為安南伯,一門勛望,聲焰赫然。所以,別的海商都極是眼熱。他們也想要投靠朝廷……”

“有人趟出了成功的路,便有人想跟著走。”王笑有些好笑道:“投靠朝廷,讓自己成為海上霸主?”

“不瞞駙馬,有些人確實是這樣的心思。”賀琬道:“如今與我聯絡的海商中,有海商齊氏,齊氏主要活動於日本海域,勢力不遜於鄭氏海商。還有欒氏、劉麻子等人,皆是海上大梟……這些人心思各異,有的是想得一個體面的身份、落葉歸根;有的是想扯起朝廷的虎皮,漲自己的威風;但其中還是有懷報國之心的……”

賀琬介紹著各家海盜的情況,王珍親自泡了茶葉,給堂中幾人斟了。

“還有一點,如今的海貿其實不太好做了。早在先帝時,紅胡子,也就是荷蘭人就占據了台灣。延光六年,他們侵擾廣東、福建,我楚朝水師一戰而勝,焚其巨艦,打得荷蘭人不敢窺我楚朝!但這些番夷狼子野心不死,他們不太敢動鄭芝龍的航線,卻屢屢搶劫我楚朝別的的海商。因此,若無強大的朝廷為靠山,我們這些人確實鬥不過荷蘭人。這也是我們聯合起來的因由之一。”

賀琬說著,側過頭露出脖子上的傷,笑道:“這傷便是荷蘭人的槍支打的,隔得極遠。他們打得到我們,我們卻打不到他們。相比建奴,我們這些海商其實更怕荷蘭人”

“但朝廷眼前的心腹大患不在海上。”王笑道。

賀琬應道:“所以我們願意助朝廷牽制建奴。反過來,我們楚朝強了,海商們也更有底氣。荷蘭人之所以強橫,便是他們本國不遺余力地支持。”

王笑心道:那你想岔了,等到了清朝都要閉關鎖國了。

他對這個時期的世界歷史不算熟,聽賀琬說了一會,才勉強想起以前課堂上的一些小知識,沉吟道:“荷蘭東印度公司?”

賀琬眼睛一亮,道:“駙馬竟然知道這個?!”

王笑稍稍有了些自信,眯了眯眼,試著回想那個永遠捧著水杯、老態龍鐘的歷史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