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看戰況

“若是一千五百名官兵連些村民都屠不盡,傳出怕是要淪為笑柄。”

說話的中年男子瘦得皮包骨頭,目光中帶著些譏諷的笑意。

他是恭王府的清客文人,名叫阮洽。

阮洽中過舉,又因科場舞弊被剝了功名。此時他坐在一片殘垣上,好整以暇地煮茶,很有些清雅之態。

站在他身邊面色冷峻的武官是振威營都統石良平,聽了這樣的話,轉過頭不應。

阮洽又道:“王笑還在村中,南面逃的是王珍,那東面逃的便是王珠了。這兩子皆不俗,回頭怕有些麻煩。”

石良平道:“捉回來便是。”

“自欺欺人。”阮洽譏笑一聲,斟了一杯茶,感慨道:“怪不得王家能釀酒發家,這村裏的水是真不錯,石將軍不嘗嘗?”

“不喝。”石良平冷著臉道。

“此處視野既佳,各處的情況都能望到,還能聽到那邊的唱詞,不錯,不錯。顧回芳不愧是京城名旦,一唱三嘆,余音繞梁,不虛此行啊!”阮洽顯得頗為高興,嘖嘖贊道:“青山覆雪,月下殺人,名伶唱曲,好水新茶。如此良辰美景,石將軍不坐下來同賞?”

“不坐。”

“你真不知趣味。”阮洽捏著袖子,緩緩扇了扇杯子上的熱氣,眯著眼四下望了一會,忽然道:“哈,袁慶那傻兒子死了?有趣。沒想到王笑竟有這樣的姘頭,既美艷又果勇。得如此艷福,他真是死了也不冤啊。”

說著,他執起茶杯,搖頭晃腦地吟道:“膩如玉脂塗朱粉,光是金刀剪彩霞。從此時時春夢裏,應添一樹女郎花。”

石良平實在是有些煩這個讀書人,冷哼一聲:“你能不能閉嘴?”

阮洽笑道:“石將軍請不要這麽浮躁嘛,以後你我同為諸王公門下,又正好一起出來辦事,多聊聊才好聯絡感情。”

石良平往旁邊又走了兩步,背過身不理他。

“石將軍。”

“石將軍。”

阮洽連喚兩聲。

石良平道:“別煩老子。”

阮洽道:“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石將軍真不想聽?”

石良平耳聽八方,隱約感到有些不對,猛然回頭。

“袁慶讓人射死了,嘁,那邊有人沖下來了。望之,應有三四百人。”阮洽不緊不慢道,抿了一口茶,嘆道:“好茶!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

“中路壓上去!”石良平大喝道:“東面調一百人、西面調兩百人過來,攔住他們!”

吩咐完,他望向王家村中,再次下令道:“讓北面加緊殺過來,殺完王家村就直接包夾這夥人!”

等他一通吩咐完,阮洽便再次開口道:“來者是孤山寨劉一口的人……王珍有些本事,竟還能搬來援兵。石將軍你看,這便是多讀書的妙用,願借辯口如懸河,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強於百萬之師。”

“來的正好。山賊屠了王家村,老子滅了山賊,正好將事情做圓。”石良平冷笑一聲,又看著戰況調度起兵馬來。

阮洽似贊非贊道:“沒想到石將軍指揮千把人屠些村民、山匪的,也如此鄭重其事,舉輕若重、穩穩當當,真乃大將之風。”

“你他娘的有完沒完……”

……

王家村背倚坡峰嶺,西、北兩面皆是山地,沒有進村的路,因此北面的官兵既要登山,又要防守山林以防有漏網之魚,進展便有些慢。此時得了軍令,也只能整頓隊列向王家村祠堂緩緩逼下來。

相比南面的混戰,祠堂以北卻是一片肅殺。三百官兵執刀奔跑著,依舊是一間一間屋子搜殺過來,不留活口。

刀鋒上的血滴在地上,步履飛快。

遠遠的,祠堂在望。

祠堂前還有一排人手裏拿著棍棒與鋤頭攔在路上,很有氣勢的樣子。

官兵們又跑了一段路,接著,微微愣了愣。

卻見守著祠堂的有大幾十號人,遠看確實威風凜凜。這近了一看,卻大多都是些老頭,顫顫巍巍的樣子,個別人還胡子花白,連鋤頭都拿不穩。

這他娘的實在是……

……

王康站在人群前,膝蓋有些發軟。

他是一輩子沒打過架的,看著那些兇神惡煞撲過來的人,一顆老心臟顫得幾乎要暈過去。

但能怎麽辦呢?

作為京酒商會的會長,酒業同行有難時自己要挺身而出;作為大楚的子民,聖天子有召時自己又得忠君體國;作為王家的家主,要為王家香火傳承做考量;作為父親,要給兒女們耳提面命……這一生活到五十歲,早已活得不是自己。

今夜王家村有難,三個兒子放在外面生死不知,為父者心裏的苦要咽下去。而自己作為族長,便要擔起族長的責任!

身後是家族親人,是妻妾兒孫子女,往日裏他們喚自己老爺祖父,自己受了這一份愛戴尊敬,便只能攔在他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