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金手指

楚,延光十七年,九月十四。

文華殿中,幾個人大眼瞪小眼。

王笑正在想著如何說服何良遠。

突然,有小黃門沖進殿中。

“陛下,下大雪啦,天降大雪……瑞雪兆兆兆豐年!”

吉祥話當然要說,小黃門卻是心虛了好久才將那個‘豐’字念出來。

延光帝心中卻只有無盡悲傷。

這一年,大雪依舊是在立冬之前就早早來了。

人說數九寒天,即冬至過後每九天為一‘九’,以前數完九個九,便是春回大地,可以開始耕作。

現在呢?離冬至還有將近兩個月,便是大雪紛飛。

數不完的九,來年又是一個不能耕作的春天。

也許天上的水都化成雪在冬天落下來了,春天不能播種,夏天又是大旱,秋天又是蝗災。

即位十八個冬天,年年皆是如此……

延光帝看著殿門外的鵝毛大雪,嚅了嚅嘴,感到了鋪天蓋地的絕望壓下來,讓他透不過氣!

難道真的是上蒼在罰朕?

那朕到底做了什麽德行有虧的事?上蒼你要這樣沒完沒了地罰?!

就因為朕殺了吳王全家?

但朕潛邸之時,分明是他先盤桓京城遲遲不肯就藩,狼子野心、人盡皆知!這樣的叛王哪個皇帝會不殺?你為何單單要罰朕?

要不然你一道雷劈死朕罷了,這天下百姓又有何辜?!

若是能選,朕情願作個閑散王爺,早早到吳地就藩,江南水鄉有何不好?

誰他娘的想當這樣看見雪都膽戰心驚的皇帝……

下一刻,耳邊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你看,這就是小冰河的表現。雪下得早,冬天異常的冷,夏天異常的熱,極端氣候會常年出現,導致糧食大量的減產。形成原因可能是海底的脈動引發了冰川的漂流,可能是太陽的休眠……”

王笑其實是在胡說八道。

他臉上帶著很認真的表情,表現出了很專業的樣子,拿出了以往與別人談生意時的專注架勢,吐字有力、表情誠懇。

“小冰河是世界性的,你們說是陛下失德,你大可去別的國家看看人家的君主是不是也失德……”

何良遠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聽,硬邦邦地就將他頂了回去。

“太公著史,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何良遠道:“我輩讀書著傳,亦該不虛美,不隱惡!”

說著,他高昂著頭顱,擡手撫著三縷長須,看也不看王笑一眼。

豎子也配與老夫論道耶?

王笑無語。

這是辯論嗎?

——這顯然不是。

自己說一大堆,對方聽都不聽,就會搖頭說不。

還大學士呢,一點求知之心都沒有,只會拿架子壓人。

對付這樣頑固不聽人言的,不可能說服的啊。

對於王笑而言,說服不了何良遠沒有太大關系,反正自己盡力了。

但就在他打算放棄時,忽然靈機一動。

這是辦自己的事的好時機啊。

說不服你也要讓你服。

……

王笑沒說服何良遠,卻說服了延光帝,他看著這個為自己據理力爭的準女婿,心中莫名的有些熨貼起來。

連這天地都在與朕為敵,竟還有一人為了朕,肯與這天地辯一辯嗎?

延光帝本也沒打算憑王笑就能說服何良遠。

這個翰院林大學士想要什麽,他心裏很清楚。

——不過是下一任內閣首輔之位的許諾。

之所以讓王笑去與他辯,一則是自己不甘輕易許出去,二則是磨磨何良遠,不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

現在時機已到,延光帝正要開口……

突然。

“老猢猻,你給臉不要臉!”

一聲清喝聲中,延光帝猛然瞪大了眼。

卻見王笑竟是撲了上去,啐了一口在何良遠臉上!

“呸!”

!!

何良遠一愣、一驚、接著就是一怒!

悖然大怒!

豎子,連陛下都不敢如此對老夫!

他擦了一把臉,兇狠地怒瞪著眼前的王笑,舉起手便要一拳打在這個無禮豎子臉上。

一瞬間,王笑眼中似乎隱隱有極細微的‘得計’神色閃過。

這種感覺,何良遠極為熟悉。

為官多年的警悟,讓他硬生生收住了這一拳。

……

延光帝覺得自己指尖都有些發麻。

剛才那一幕,對他而言實在是……太解氣了!

盧正初說這孩子‘純良質樸’,此言不虛啊。

何良遠剛才那麽硬氣自己都沒生氣。

——這才是最讓人生氣的地方:自己已經習慣了這些文官的嘴臉。

表面恭敬,實則都想借著‘頂撞天子’以揚名。

一個個心眼壞得很,卻非要裝作道貌岸然,各懷小心思,卻永遠將大義掛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