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兩間牢

王珍此時已全然不同於往日氣定神閑的模樣,頗有些大驚失措。

王笑只好道:“大哥安心,家中無事。”

王珍又驚問道:“你被指認成從犯了?”

王笑搖頭,輕聲道:“我是自己進來的。”

王珍一愣,甚至下意識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你又變癡呆了?!

但他是聰慧之人,很快便明白過來。

“不是被抄家就好。”如此喃喃了一聲,王珍又說道:“你不該進來的。”

“該不該我都進來了。”

王珍再看向王笑,目光便已有些不同。

這些日子以來,他知道自己這個三弟開了竅,心中有喜卻也有憂。

只看這孩子這些日子的行事作派,很有些輕浮,又不守規矩。就算心性不壞,卻也讓人有些擔心。

但今日看來,他再如何,對自己這個大哥卻還是有情有義的。

“大哥,你知道誰陷害的你麽?”王笑問道。

他與王珍隔著木柵,聲音壓得很低,以免別的牢房的犯人聽到。

王珍笑了笑,自嘲道:“陷害?你怎知不是我殺的張恒?”

王笑翻了個白眼——都什麽時候了還和我開玩笑,以為自己很幽默嗎?

王珍沉吟道:“這事背後是誰指使,又是針對誰而來,今天晚上大概便能清楚一二。”

“你是說,他們會對你用刑?”

王珍道:“我們不過是商賈之家,死的只是一個小主事,卻出動太平司、刑部來對付我們,有些小題大做了,想來目標應該是我們家背後的靠山。”

王笑問道:“那我們的靠山都有誰?”

王珍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才多大,就決定好要摻合到這些事當中來?”

“那我不得把你救出去麽”王笑嘟囔了一句。

王珍卻只是含著笑意看他。

一直以來,他都只將王笑看成一個孩子。

世事如泥潭,他沒有想過要把這個孩子也拖入泥潭。

本該由自己來保護這個癡呆弟弟的,卻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要輪到他來保護自己。

王笑看著王珍的眼神,只好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珍深吸一口氣,有些蕭索地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有兩個可能,一種是沖著遴選駙馬一事來的,那目標可能是嘉寧伯府或大太監王芳。”

“嘉寧伯在民間有些劣跡,又是皇後的親弟弟,此事若是因他而來,便可能是有人想在太子一黨身上咬一塊肉。如此一來,你大哥我只能算是一個引子,連前菜也不是。至於王芳,他是陛下身邊的親信,應不是沖他來的……”

王笑點點頭,問道:“第二種可能呢?”

王珍默然片刻。

他看著牢墻上小小的氣窗,忽然道:“笑兒知道為什麽你大嫂要與我和離嗎?”

“這種事我哪知道。”王笑道。

現在這種時候,和離的事根本不重要好不好。

“你大嫂一慣最是要強,若是和離,難免有人要說是她經營不好這樁姻緣,絕非她所願。”王珍嘆了口氣,道:“但她還是鐵了心要與我和離,不過是擔心有朝一日她舅舅的事東窗事發,連累了我們王家……呵,十二年的夫妻,她是什麽樣的人我如何能看不明白?”

王笑不語,又想到陶文君今天絕決的樣子,他便有些迷茫起來。

你看,你們這楚朝的連坐制度就有很大問題。

王珍倚著木柵,也不知是欣慰還是傷心,喃喃道:“我王珍得妻如此,夫復何求?這些年來別人羨艷我在外面詩書風流,卻不知人活於世,有大難臨頭時,真正能相濡以沫的……還不是家中糟糠之妻?”

王笑翻了個白眼。

——但是,大哥啊,我不關心這個問題啊。

於是等王珍又自語了幾句之後,他便問道:“那大嫂這位舅舅,做了什麽事呢?”

“侵吞賑災糧餉。”王珍道:“如今我下了牢,許是會有人打算通過我牽出這樁大罪。哈哈,若是如此,論起來,此事我確實是奸邪之徒,對方才是清正衛道之士。”

王笑道:“若是清正之人要衛道,自去尋嫂子的舅舅便是。借機布局,不過是打擊政敵而已。”

王珍苦笑兩聲,道:“文君的舅舅白義章在戶部右侍郎的位置上呆了近十年了,並非是不能升遷,而是這個位置,他們舍不得丟。”

“他們?”

“有人說他們是東林黨,但其實,他們又已不是東林黨了。”王珍嘆道:“前朝時,顧憲成為革除朝野積弊,振興楚朝,聯絡有識之士針砭時政,這些人標榜氣節,崇尚實學,因顧先生在東林書院講學,故人稱其為東林黨。但如今三十余年過去,當那些熱血與志氣褪去,唯剩下這個名號被留給如今的士人當做謀出身、謀名氣、謀權錢的遮羞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