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混沌的意識如懸掛在深海之上的明月,在浮動的雲霧之中變得晦暗,時而又清明。

陸九洲曾經和白穗交融過一次神識,在幽都對上重華時候使出雙劍的時候。

那只是一式,交融也不過瞬間。

他所見不過只是白穗識海的一角,當時大約是看到了昆山。

即使覺得很熟悉也沒多想,畢竟這是他生活了百年之久的地方,有熟悉感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這一次是從裏到外,身心完全的神交。

無論是他,還是白穗,兩人都沒有任何設防,坦誠相對,沒有遮掩,沒有秘密,一切都無所遁形。

陸九洲眼睫一動,看向了那個立在雪中蒼白笑著的青年。

那是他自己,不單單是模樣,即使這些記憶無端不受控制,像是被人塞進腦海裏一般不真實。

但是陸九洲沒有一開始時候的迷茫,在看到他用那樣的眼神注視著白穗的時候,他確認了——

那人是他。

他就是那個卑劣又可悲,只為求白穗駐足留下的人。

陸九洲喉結滾了滾,心頭像是被這天地窸窣的大雪壓得喘不過氣來。

冰冷又壓抑。

他不敢動作,甚至不敢怎麽呼吸,生怕聲音大一點便會將白穗給驚擾。

因為雪中的那個青年就是他,他也和他一樣小心翼翼,既怕眼前人是夢,又怕這夢醒來之後便再也看不見她了。

在意識到那人不是幻影,本就是他的瞬間,陸九洲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

還沒反應過來,再一次擡眸的時候,剛才還在他旁邊位置的少女,如今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進入了那個人的身體裏。

準確來說,他成了他,成了這夢中人。

這時候天地之間才是真正唯有他們兩人。

白穗靜默站在陸九洲面前,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他稍微低頭就能看到她微微泛紅的鼻尖。

還有氤氳著水汽的眉眼。

“你別哭。”

陸九洲擡起手試探著碰觸了下她的面頰,見她並沒有排斥也沒有躲開後,大著膽子撫了上去。

他不知道這個白穗是記憶裏的白穗,還是和他一樣是附著在其中的白穗。

因此陸九洲對待她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要局促不安。

“阿穗,你知道這裏是哪兒嗎?——這裏是你的識海。”

少女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長長的睫毛上那雪色像是雪落上去覆著的,又像是淚水被凝成了霜雪。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陸九洲的眉宇之間平和溫柔,他沒有那個青年身上那樣淩厲的戾氣,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水面。

“你喜歡我。”

“哪怕你從沒有對我說過喜歡,可你的識海裏都是我,每一世都有我。”

“阿穗,我很高興,我從沒有一刻像此時這般高興過。”

一直沒什麽反應的白穗眼眸一動,這時候才像是恍若夢醒般看向了陸九洲。

青年彎著眉眼,和記憶裏一樣朝著她笑得清淺。

可是白穗卻笑不出來。

“我不高興……”

陸九洲一愣:“為什麽?”

“因為我替你不值!”

白穗突然拔高了聲音沖著陸九洲喊道,蓄在眼眶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落。

“你既然都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我會離開,為什麽你還這麽傻,還要這樣一直等!一千年,整整一千年,這樣真的值得嗎?!”

“……我再一次出現在了這裏,一切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他雙手捧著白穗的臉,低頭輕輕抵了上去,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額頭。

呼出的氣息濕熱柔軟。

“一千年,等來一次兩情相悅,我有什麽不值的?”

陸九洲話音剛落,“啪嗒”一聲,一滴眼淚砸在了他的手背。

下一秒原本銀裝素裹的嶺南,冰雪消融,萬物復蘇。

這裏下了一千年的大雪。

此時因為一人回了春。

白穗每一世只有在快要重啟的時候才會有之前的記憶,這就像是走馬燈,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

陸九洲亦是如此。

這一次他們能恢復前幾世的記憶不是因為重啟,而是因為神識交融。

鬼界沒有晝夜之分,永夜漫長,暗無天光。

在這樣的晦暗之中,白穗在魔血被壓制了之後慢慢恢復了清明,低頭對上了陸九洲溫潤的眉眼。

那修長的脖頸,白皙的胸膛上被她留下了數不盡的紅痕。

紅梅落雪般,曖昧又昳麗。

白穗沉默了良久,也不知道是因為突然恢復的記憶給了她太大的刺激讓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還是因為自己竟然這般禽獸把他折騰成這般模樣。

“我……”

陸九洲見她已經恢復了意識,也沒再顧忌什麽,伸手一把將她給帶到了懷裏。

白穗的臉貼在他的胸膛,沒有衣料的阻隔,滾燙的溫度,一聲比一聲重的心跳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