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新踏上征程的日子比詹妮弗想象的要好過。

那些鼓鼓囊囊的水袋提供了充足的淡水供應, 再也不用忍受口腔冒煙的感覺。在沙漠中行走,頂著風沙冒著太陽,竟然還能每隔一段時間含點水潤潤嘴唇潤潤喉嚨, 大概沒幾個選手有這樣的好待遇——雖然因為水囊的材質問題, 倒出來的水味道實在不怎麽好就是了。

出發前用照相機定位好的崖谷看著很近,但實際走起來卻十分遙遠。

詹妮弗從天蒙蒙亮就開始趕路,這兩天休息充足讓她的腳程很快,可一直走到太陽爬升一半, 到那些小山的距離卻好像絲毫沒有縮短過。

這大概就是望山跑死馬的感覺。

她從來沒有這樣羨慕過能飛的超能力者,從前在電視上看他們沒覺得有什麽, 現在想來布魯斯說的不錯, 飛行是人類與生俱來的願望,代表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只有當被迫用雙腳丈量大地的時候,人們才會意識到那些能劃破天空的英雄有多強大,而那些一振翅就能跨越百米的鳥兒有多受到上天的寵愛。

鷹飛到捕獵場來只是尋常,詹妮弗從捕獵場走去卻要耗掉半條小命。

太陽越升越高, 沙漠中的溫度也越來越高。隨著地勢改變, 河道在漸漸變得不清晰,仿佛被沙子填平了每一道溝壑,腳下踩著的沙地軟得像棉花糖,而且是在鍋爐上燒化了的棉花糖, 它們從四面八方包圍著鞋底,整雙登山鞋就像要被融化了一樣。

的確有人曾在沙漠中損失過鞋子。那是摩洛哥導遊半開玩笑在社交媒體上寫下來過的文字,說有一個不聽話的遊客非要穿著皮鞋在沙漠中遊玩, 也不肯戴上專用的鞋套,結果沒走多久就把鞋底燙掉了,不得不像跳舞一樣蹦跶著跑到導遊身邊。

詹妮弗希望自己能找到一棵樹, 或者一片石頭,但沒有,什麽都沒有。

離開河道低窪處之後似乎也把生命的痕跡拋在了背後,整片沙漠無遮無擋,無依無靠,只有陽光放肆地暴曬每一寸皮膚,熱風囂張地烤幹每一滴汗液。

人體在損失大量的水分,這也就意味著不得不補充更多的水分。

不能再走下去了,詹妮弗清晰地意識到,她必須短暫地停下腳步,等待最酷熱的正午時分過去。

沒有任何遮蔽,只能自己制造遮蔽。靠著一叢矮小的灌木,將只剩一半的頭巾高高拉起,以登山杖固定。

她不是此處唯一歇腳的客人,灌木的枝丫間趴著一條蜥蜴,即使受到人類的驚嚇也沒有半點要挪窩的意思。

空中的比地面低好幾度,這幾度對一條爬行動物來說可能就是生與死的差距。

詹妮弗拍了照,和蜥蜴大眼瞪小眼,被陽光烤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一股憋悶的感覺填充了她的胸腔,而胃部則在翻江倒海,好像準備把吃進去的每一樣東西都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這不是個好兆頭。

為了不陷入中暑的悲慘境地,她只能用水將魔術頭巾堪堪打濕,重新戴回頭上。涼水的作用是立竿見影的,風帶走水分的同時也帶走了腦袋上的熱量,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靠著隨身攜帶的淡水,詹妮弗半是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

環境太過艱苦,到了下午能走的時候,她不得不咬著牙放慢速度,克制住朝遠方奔跑的沖動。

人類在沙漠中只能采用動作盡可能小的走路模式,減少汗液的流出。一些探險者就是因為在這種地方活動太多而導致脫水。

詹妮弗不願意步他們的後塵。

她移動得不快,但始終在移動,慢慢的,沙丘都成了過去式,而那些黑灰色的小點——石頭堆積起來的小山——靠得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高大。

隨著距離縮小,腳下的地面也從踩一腳陷進去半條腿的軟沙變成了有所依仗的硬質礫原。就好像表面仍然是黃沙,但撥開浮層就能看到底下接近地表的山石。

腳踏實地。

回想起前兩年去黃金海岸度假時自己還對細軟的沙子愛不釋手,現在卻為難得的硬質土地流下了辛酸的淚水,她真希望一輩子都能腳踏“實地”。

什麽從上面摔到下面也會毫發無損的保障,什麽可以把整個人埋進去的體驗,什麽柔軟到仿佛雲端的觸感,統統見鬼去吧——詹妮弗·沙子恐懼症患者·戴維斯如是說道——再沒有什麽比硬地更美好的體驗了。

快走到石頭山腳下時,她破天荒地的多喝了一點水,慶祝自己終於脫離苦海。

結果——

事實證明,她真是高興得太早了。

黑色的山石突兀地從沙堆中聳起,就像城堡一樣從外到內鋪設了好多層。詹妮弗在遠處看到的斷崖是石山群的一小部分,差不多是最外面的兩座,它們彼此間隔著一段距離,遮擋住了背後更多的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