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筆記 17

沙場老板徹底就瘋了,為了把雷管弄出來,他直接撕開了自己的鱷魚立領的Polo衫。

中國的中年男子,一度非常喜歡把自己衣服的領子立起來,相信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覺得審美上為何能夠成立,事實上非常容易理解,立領是穿衣服的中間狀態。體現一種沒有“完成”的感覺。

我聽一個服裝廠的老板說,男人正經穿衣服的時候,他襯衫扣子沒有扣完的時候,領子沒有放下的時候,或者袖口的扣子沒有扣上的時候,這種沒有完成的感覺,在那個幾分鐘裏,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但很多男士會覺得那我就不完成了,帶著這種魅力出門了。

事實上這種魅力就存在於那幾分鐘裏,如果時間結束之前,你沒有把領子放下來,把扣子扣上,那你就必須長的特別好看才行了。

沙場老板撕掉了polo衫之後,雷管就落到了地上,導火線已經快燒完了。他轉身就往外跑,胖子抓住他的頭發,不讓他離開。

“炸了!兄弟!”沙場老板大喊:“沒必要吧,就幾車沙子,我送你們了。”

我撿起雷管,把導火線從裏面拔出來,在自己的手裏燒完,對胖子說:“胖爺,要是炸了,我們廚房就沒了,你能別開那麽大麽?”

胖子看了看身後的廚房,嘖了一聲:“太久沒欺負人了。胖爺我饑渴。”

我把雷管遞給沙場老板,他臉色極度蒼白,渾身哆嗦。我對他道:“這根三百塊,給你了,鎖錢就抵消了,你掛門上,以後沒人敢撞門。”

沙場老板拿著雷管,直接就沒拿住落到地上,開始往外跑。

我內心是覺得不妙的,如果能殺掉他是最完美的,但我們又不能這麽幹,但這哥們不是九門中人,我們對他的威懾,他不一定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悶油瓶已經洗完頭出來了,把剛才穿的衣服直接丟在地上,這是不要了,我對他道:“我覺得這哥們可能會舉報我們非法擁有雷管。”

“我有執照的。最多批評教育。”胖子說道。

我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個,對他道:“別睡了,你老大已經跑了,你跑吧。”那哥們一下爬起來,拖著鼻血也開始跑起來。

“我們惡人先告狀吧。”我對胖子道,胖子點頭我們就直接去村口借摩托車,我和胖子就先去了警局,誣告了沙場老板用雷管威脅我們。

但是即使如此,這梁子也算結下了,我知道這個沙場老板,應該是我蓋宅子這件事情裏的反派了。

也許他還會和李大戶聯合起來,因為我覺得他對於我開農家樂的事情還挺了解的。

回來之後,悶油瓶讓我們跟著他往村子的上頭走,我有些納悶。

村子上面很多古村屋,瀑布就在上面,現在是枯水期,水不是很大,能看到古村屋屋頂上很多的水性雜草。

雨村是特別漂亮的一個村子,我們往下看,看到了村口的大樹。

悶油瓶雙手插兜,看著那幾條瀑布,雖然水量不大,水聲也很驚人,我心中的怒氣也開始消弭,這些瀑布是我來這裏的理由,在外面忙農家樂,再回到這裏,瀑布又變回了我當年初見時候的驚艷。

我都快忘記這是一個多麽特殊的地方了。也許悶油瓶發現了。

這是世外,雨村不同於一切的意義,在於她似乎凝固在了一個過往的時空當中。

而我們在外面做的事情,其實是替代著,我們之前世俗間的那些冒險。

比起之前每一次都可能會死亡,如今我們的冒險,已經非常日常和溫馨,也許過於日常和溫馨了,但那也是我們在每次臨死之刻,會幻想的生活。

如果無比的平凡,又該是如何。當年每一次都會想,沒有一次付諸於行動,如今我們卻真的在做了。

而當我們真的開始做的時候,也許我們的內心,就真的會有一些不一樣,悶油瓶讓我們在這裏,往下俯視,我就真的看到了,一條世外和世內的分界線,以前這條線是模糊的。如今變得特別清晰。

悶油瓶站的比我和胖子高,他的視線裏,有雨村,有我們,也有下面的鎮子縣城。

在我的視線裏,有一個我在村口,有一個我在縣城裏,有一個我在杭州。

在悶油瓶的眼睛裏,有一個自己在我們中間,有一個自己在雨村,有一個自己在縣城裏,再遠,他一定有無數的自己,在各個時空。

而他的現下的自己,就在我們上方,看著無數個自己,在無數個過往,我們現在是離他最近的,但我也知道,那只是最近而已。

大概有六七步吧,這六七步,在我們和他之間,是出世和超然的區別,甚至我的這些想法,都是臆想,這也是他無論是刷牙洗漱,鍛煉,睡覺,一起吃飯休息,一起發呆聽風聲蟲鳴,你都會覺得他是在不同的時空中,做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