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3頁)

司闕將紙袋子裏的糖炒栗子都剝完,指腹撫過一顆顆圓潤的栗子肉,面無表情地將沒有好好排隊的兩顆栗子肉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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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之昨天晚上昏過去之後,就一直在斷斷續續地發燒,偶爾說些旁人聽不懂的囈語。宮裏來的太醫一直守在府裏,並不敢輕易離去。

王妃後背的傷口很疼,折磨著她額角的冷汗一直沒消。起先晉南王灌了她許多止痛的湯藥,後來她搖頭不肯喝。是藥三分毒,她怕止痛藥喝的多了對腹中的胎兒不好。

晉南王幾乎衣不解帶地守在她身邊陪著她。

王妃痛得忍不住時,便用力攥著晉南王的手來緩解疼痛。疼痛稍微緩解些,她心裏又生出一浪又一浪的自責。

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母親,沒有教養好子女,甚至將那樣歹毒心思的外甥女養在身邊,對外甥女的歹毒渾然不知。

與其責怪別人,她此時此刻更責怪自己的沒用。晉南王瞧出她的心思,少不了多加勸慰。

陳淩煙醒過來之後大哭了好幾場。她下巴落下了一塊小小的燒傷,別的傷倒是沒有。可是姑娘家的臉那麽重要,她趴在被子上哭得肝腸寸斷。

下午時,陳安之終於退了燒。

望山松了口氣,一邊拿著濕帕子給陳安之擦額角的冷汗,一邊笑著說:“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今兒個還得吃年夜飯呢!”

陳安之愣愣地望著屋頂,一言不發。在他昏過去的半個夜晚和大半個白日裏,他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裏,好像是把他過去二十載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

夢境裏,他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過去的自己。頭一回,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審視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原來,他真的是個蠢貨。

他在夢境裏痛苦不堪,又不敢從夢境裏出來,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醒來後的現實。

原來,那個令他痛苦的噩夢才是真實。這二十載養尊處優的世子生涯才是真的大夢一場。

“世子爺,您、您怎麽哭了啊!”望山慌了,“是不是身上的傷又疼了?小的去給您拿止痛藥?”

陳安之仍舊愣愣望著屋頂,根本沒有聽見望山的話。

望山趕忙轉身去倒水,水柱落進瓷杯的聲響掩蓋了陳安之虛弱的話。

他說:“還好。”

還好他沒有一夢不醒渾渾噩噩至死,還好沒有因為他的愚蠢害死母親。

他搭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身下的床褥,血肉模糊的手將床褥染得汙漬斑斑。手上傳來的疼痛在這一刻也被他的決心所抵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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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離開花廳時對司闕說中午有餃子吃。司闕以為她會和他一起吃。可他沒有想到廚房的確送來了精致的十二餃。十二個餃子,每一個都是不同餡兒。

但是尤玉璣並沒有和他一起吃,甚至沒有叫他過去。

司闕坐在窗下,手中捏著一枚銅板,修長的指慢悠悠地翻著銅板。

就在他思量要不要主動去尤玉璣房中和她一起吃時,從開著的窗戶看見尤玉璣的房門被侍女推開。尤玉璣從裏面邁出來,她淺紫色的裙裳外裹著毛茸茸的白狐裘,絨毛迎風輕拂,擦過她凝脂玉頸。

景娘子也穿得正式。甚至卓文也在院中等候。

她這是要出門?

司闕慢悠悠翻轉銅板的動作停頓下來,目送尤玉璣走出曇香映月,直到身影再也瞧不見。

大過年的,去哪兒啊。

許久後,司闕放下指間的銅板,在琴台後坐下,彈琴打發時間。

一下午,轉眼即逝。

司闕不過是打發時間,可整個曇香映月的下人們個個豎起耳朵,如聽弦月如醉如癡。

有雙倍的賞錢,還有天下第一琴可以聽。

這個年過得真開心!

可在司闕身邊做事的流風卻隱隱覺得不對勁,跑去找停雲請教。停雲終於將她想要的眠藥煉了出來,昨天睡得很香,今天一整天臉色都不錯。

停雲聽了聽隔壁傳來的琴聲,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流風眨眨眼,心裏不服氣——她怎麽就是小孩子了?

停雲沒解釋,端起爐上剛燒好的熱水澆了茶,笑著端著茶水往隔壁去給司闕送去。

流風跟過去。

天色逐漸暗下去,坐在枝頭的兩只麻雀也相繼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當尤玉璣出現在司闕的視線裏時,司闕撫琴的長指瞬間停下。手指壓下去,將這半支曲子用嗡鳴聲打斷。

尤玉璣臉上帶著笑,一邊往前走,一邊與身邊的景娘子說話。她踏過甬道,徑直回了屋,似乎並沒有發現司闕縮在的東廂房窗戶開著,也沒有看見司闕正望著她。

停雲輕叩了下房門,進來送茶。

司闕將壓在琴弦上的手收回來,望著尤玉璣房間的燈亮起。他問:“夫人今天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