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司闕睜開眼睛,天生寡淡冷漠的面孔在看見尤玉璣後慢慢綻出一個乖順的笑容來:“姐姐回來了。”

尤玉璣眉眼間笑意越發溫柔,柔聲道:“怎麽睡在這裏了?”

她貼在他臉側的手放下來,手腕傾翻,用指背碰了碰水面,道:“水都快要涼了。”

司闕亮著眸子將尤玉璣望著,他說:“剛剛夢到姐姐了。夢裏夢外姐姐都在身邊,可真好。”

“快出來吧。”尤玉璣被他逗得含笑側過臉,又轉身往外走。

在她轉身的刹那,司闕臉上的笑容瞬間散去,又變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大概是說謊說得多了,他已經能本能地胡謅,對能逗尤玉璣笑的謊話信手拈來。

他起身,從浴桶跨出來。水滴沿著他冷白的胸膛緩緩往下淌去,在他足邊洇成一汪水漬。他拿了寬大柔軟的棉巾擦身上的水,目光不經意間一掃,落在圓頸上。凈室內水汽氤氳,坐在桌上的圓形銅鏡被水汽蒙了一層,照不真切。

他望向尤玉璣的圓銅鏡,從看不真切的鏡面望向自己的喉間。

良久,他收回了視線。

第二顆假死藥在司閬手中。

司闕皺了眉,眼底浮現一抹化不開的戾氣。

他將手上的棉巾重重放在桌上。

·

尤玉璣與司闕一起用過晚膳,王妃身邊的谷嬤嬤請尤玉璣過去一趟,為了過幾日邀華容公主來府做客一事。

陳淩煙的婚事快成了王妃的心病。她明白自己的女兒不夠聰慧,性情也有缺點。於是在給她挑婆家時,不免想得更多些。不要求什麽人中龍鳳,心善和氣寬容成了首要考慮的條件。

崔家這位小公子,是過繼給華容公主的。華容公主雖說面上對這孩子算不錯,可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大概不會過分偏心成了那種惡婆婆。更何況華容公主雖然脾氣不大好,但也是陳淩煙的親姑姑,這份關系在這裏,至少不會苛待。

崔家這位小公子崔淩是王妃看著長大的,為人和善謙虛守禮重孝,可謂知根知底。

王妃與尤玉璣聊完宴請華容公主的事情,她和善地拉過尤玉璣的手,將她的手放在掌中,道:“可想通了?”

尤玉璣知道王妃問的是她與陳安之之間。

今日在宮中為了避嫌,她借了陳淩煙婚事的緣由,難免讓王妃認為她還在意王府裏總總。

尤玉璣不願意多出許多無畏的口舌,她垂下眼睛,溫聲說:“還沒有想好。”

王妃上下打量著尤玉璣,一時摸不準她是真的還在猶豫,還是敷衍她。半晌,她點點頭,道:“我也疲了,你下去吧。”

“王妃萬安。”尤玉璣福了福身,起身往外走。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迎面遇見王妃身邊的侍女。湯藥的刺鼻苦味兒迎面撲來。侍女雙手拖著食托,上面放了一碗湯藥,和一小碟蜜餞。

尤玉璣收回視線,邁過門檻往外走。

尤玉璣還沒走出王妃的院子,便撞見了過來的陳安之。陳安之遠遠看見她,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想著要說些什麽。

兩個人迎面遇見,陳安之腳步微頓,尤玉璣的腳步卻沒有半分停頓,好似沒有看見陳安之一樣,默然經過他身邊。

陳安之側轉過身,望著尤玉璣走遠的背影。他張了張嘴,竟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冬日的夜風吹在臉上,冷邦邦的。

直到尤玉璣的身影徹底淹沒在夜色裏,陳安之才轉回身,繼續往前走。進了屋,他看見母親在喝藥,皺眉走到母親身邊坐下,擔憂地問:“母妃,您身體如何了?怎麽一直沒有徹底好起來?”

王妃望著陳安之,心下浮現一抹暖意。

不管怎麽說,陳安之是她的親生骨肉,他也是孝順聽話的,只是……

事到如今,王妃反而不怎麽責怪陳安之,只怪自己身為一個母親,沒有將其教導好。她慈愛地望著陳安之,道:“你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母親不好過多幹涉。只是……”

王妃嘆了口氣。

“母親,”陳安之皺著眉,“兒子最近又怎麽惹您不高興了?”

王妃板起臉來:“你與玉璣成婚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怎可一直不宿在她那裏,夜夜宿在小妾的房中?這不像話。”

聽母親提到尤玉璣,陳安之立刻垮了臉,道:“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她逼著我簽下和離書。我還如何死皮賴臉宿在她屋子?兒子總不能用強,這非君子所為!”

王妃張了張嘴,一時無語。

“我又沒讓你用強!她人如今還在府裏,事情便還有回轉的余地。當初大婚時是你荒唐糊塗,你理該認真賠禮道歉,將人好好哄一哄。府裏上上下下誰不說她一句好?她本就是個和善大度的人,你若是邁出一步……”

“好了!”陳安之忽然暴躁,“我堂堂世子的身份擺在這裏,還要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