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先安於內

當曾燦於勃樓登高暢飲之際,長江之上,一葉扁舟,載著個白衣之人正溯流而上。

所謂灩滪堆之處,江水洶湧,水勢湍流,自上而下的船只皆是小心翼翼,而自下而上的船只則依靠纖夫扯拽,船上乘客指點兩岸山峰,盛贊大好河山,江畔纖夫躬身彎腰,號子慘若猿啼。白衣之人聽得這聲音,長嘆了一聲道:“蜀地閉塞,唯賴蜀道、江水與外相通,人只知蜀道艱難,卻不知這江面兇險辛勞,更十倍於蜀道……幸哉這種情形不會太久了。”

白衣人正是張欽。

他那一批科舉之士中,大多數都歷練了兩三年,其中功勞卓著者,甚至已經嶄露頭角,開始在官場上有了一定名聲。但彼時高位中榜的張欽,卻默默無聞,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

張欽自己對此並不在意。

楚地有鳥,三年不鳴,不鳴則矣,一鳴驚人。張欽知道,自己就是如此。

隨他一起入蜀的是幾名方士,若是嬴祝在此,當能認出,這些方士正是五鬥米教徒。但嬴祝不知道的是,這些所謂的五鬥米教徒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大秦兵部職方司密諜。

這些人正是張欽沉寂兩年的重要成果。

蜀地的李氏兄弟控制蜀境,依靠的正是五鬥米教與蜀地大族,只是後來五鬥米教的流民與蜀地大族之間產生了矛盾,李氏兄弟忙於協調兩者的關系,結果只是勉強維持,實際上無論是世族還是流民都不滿意。

這就給了張欽可乘之機。

故此,兩年之前,張欽便已經重新潛回蜀中,化名張陵,利用五鬥米道開始發展部下。這兩年來趙和在中原推行均田,其影響在張欽的努力之下,已經傳入蜀中,對於那些沒有土地的流民產生了極大的震動,這些構成五鬥米道基層的流民強烈請求李氏兄弟也在蜀地推行均田,這讓李氏兄弟越發狼狽起來。

畢竟此時不同於兩年多年,在經過兩年多的掃蕩之後,李氏兄弟自己成了蜀地最大的地主,往下就是那些投靠他們、與他們一起瓜分蜀地權力的世族,再往下則是五鬥米道的高層——一語言之,就是李氏兄弟為首的蜀地上層,與原本將他們推上這個位置的底層力量發生了巨大矛盾,而且因為趙和施加的強大壓力,這種矛盾越來越尖銳。

李氏兄弟勉強可以算得上是一時梟雄,他們自然也看到了這矛盾,但他們有辦法解決麽?自然是沒有的。要解決這個矛盾,需要有足夠的威望、實力,還需要有足夠的利益,唯有如此,才能滿足各方的需求。李氏兄弟威望勉強,實力不足,利益更是缺乏——他們的知識與見識,讓他們根本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利益去彌補底層,更找不到做大利益讓所有人得益的方法。故此,當整個蜀地都被其控制之後,他們看似到了極盛,緊接著便要迎來末日了。

張欽此次再度潛入蜀地,便是要推動這個末日來臨。

因為對此行有絕對把握,他還有意關注沿途的風土地理——他如今確實是在兵部職方司任職,但他並沒有想在兵部混一輩子,他自己打算,待蜀地平定之後,便想法子向趙和自薦,成為川府長史,轉至地方民政事務。

他相信到時憑借平蜀的功勞,趙和肯定會同意的。若能做到這一點,那麽他就可以後來居上,一躍成為他們這批科舉進士中官職最高的人物了。

“先生說笑了,便是天下太平,這灩滪堆亦是如此。”船頭的船夫道。

“呵呵,換作以往,確實如此,但是如今嘛,倒也未必。”張欽笑眯眯地道。

他一邊笑,一邊看著船中的幾個木桶。

這幾個用臘封得密密牢牢的木桶裏裝著的東西非同一般。

張欽親眼見到過它們的威力,幾若雷霆,甚至更有勝之。

這是墨家、陰陽家、道家和雜家等諸多流派又一次聯合的結果。先是道家的方士在煉制丹藥之時發現了有趣的現象,然後陰陽家在分析解釋這有趣現象時發覺己方學問不足,於是便又求助於墨家。墨家在配合陰陽家研究時,沒有弄出能夠讓人長壽的丹藥,卻發覺這玩意爆炸時的威力甚大,可以用於采礦。墨家的尚書學士們興致沖沖將之報與趙和,而趙和身邊的兵家學者則立刻提出,此物既然可以炸開礦山,那必然也可以炸開城池,想來可以作為武器來使用。

當時主張兼愛非攻的墨家學者都呆住了,甚至拒絕繼續研究此物。但趙和既然知道此物,自然要將之充分用上,而陰陽家、道家和雜家、兵家更是將此視為一個功勞,可以同氾袁二位一般在趙和面前留下深刻印象的功勞。於是僅僅半年時間裏,他們便將這玩意改良到極為精細的地步,其威力也遠非初時可以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