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驟然翻臉

此際天色微明,看模樣,將又是一個好天氣。

江南秋冬之季,正是幹燥之時,昨夜的火仍然在山上蔓延,故此山上濃煙滾滾,看上去甚為可怖。

劉三郎望著這情形,嗟嘆了一聲道:“也不知有多少飛禽走獸,會被這山火燒死……嘖嘖,當真是慘不忍睹啊!”

嬴祝根本不敢往山上望。

他心中憂急,催促劉三郎道:“劉卿,可有吃的,可有喝的?能否替朕尋一些來?”

劉三郎點點頭:“有的有的,陛下勿急,我們再等片刻……”

他話聲未落,那邊路上便傳來腳步之聲,緊接著七八個身影奔了出來。

“三郎!”領頭的是夏嬰,見劉三郎真的將嬴祝帶了過來,當即歡喜地叫道。

他一邊叫,一邊放肆地看著嬴祝,嬴祝被他的目光望得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向劉三郎靠近了些。

“只有你們?”劉三郎問道。

“我們途中聚合,想來他們也快到了。”夏嬰道。

他們再等了會兒,嬴祝催促了幾番,都被劉三郎敷衍過去,又有三人趕到之後,劉三郎果斷地道:“走吧,留個暗記,告訴他們我們走了!”

“去哪?告訴誰?”嬴祝顫聲問道。

“陛下,這條路顯是不能走了,咱們不能在此久留,故此需要繞道。”劉三郎向他解釋道:“臣留下消息,若是還有忠於陛下的臣僚來尋,便可跟著臣留下的記號找到我們!”

嬴祝並不傻。

他見這些人談笑風聲,絲毫沒有驚恐之色,而且彼此關系親密,心裏已經猜到了一點。

但身邊沒有任何可信之人,他的安全,完全寄托在這些人身上。

故此,嬴祝也只能與其虛與委蛇,同時暗暗尋找脫身的機會。

他一路佯作配合,而劉三郎一夥則遮遮掩掩,順著大道行了沒多久,便拐到此前並未走過的岔道上來。嬴祝沒有詢問,劉三郎自然不會解釋,直到他們尋到一個小村子,花錢在村子裏討得酒食,又借了兩間屋子席地而睡,這才算是暫時放松下來。

嬴祝也知道,這恐怕就是他的機會了。

眾人對他還算恭敬,屋子裏僅有的榻給了他,別人都是席地而臥,片刻之後,便是此起彼伏的鼾聲——眾人都累得緊,甚至連派人警戒都沒有。嬴祝打定主意要逃走,故此強撐著沒有入睡,待聽到鼾聲響起,於是悄然起身,只不過才一起來,便見睡在榻下的一人翻了個身,勉強睜眼望了他一下。

嬴祝立刻又躺在榻上,心怦怦直跳。好在那人也只是看他一眼,並未說話,只不過嬴祝再也不敢草率行動,又開始傾聽眾人的鼾聲了。

可是嬴祝養尊處優慣了,哪怕被廢黜削封之時,也沒有真正吃到苦頭,唯獨這幾日奔波辛苦,又擔驚受怕,早已疲憊不堪。他雖然心裏反復提醒自己,待劉三郎一夥都熟睡之後便要溜走,但聽著這鼾聲,不知不覺中,他自己也睡著了。

待他猛然驚醒之時,發覺外頭天色已黑,卻是半夜了。

嬴祝起身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倒是沒有驚醒劉三郎一夥。但在門口往院子裏一望,他呆了半晌之後,便嘆了口氣又回到榻上。

今夜有雲,一片漆黑,這樣的天色,讓他從未離過別人服侍的一位貴人往哪兒逃?

更何況他如今存身之所是一片山區,遠處便隱約有豺狼之聲!

他坐回榻上之後,又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鼾睡之中的劉三郎隱約聽到聲音,猛然坐起,錚的一聲,將劍從腰間拔出。他目露兇光,四周看看,然後集中在了榻上。

“陛下……這是?”劉三郎道。

“餓了,卿能給朕覓些吃食湯水麽?”嬴祝沒精打采地說道。

“餓了……也是,也是,都五六個時辰了吧?”劉三郎喃喃說了一聲,然後伸腳便將夏嬰等人踢醒。

眾人起來時一陣慌亂,不過很快鎮定下來,有人拿錢去向主人家買食物,也有人在院子裏升起火來。嬴祝聽得不遠處傳來了狗叫,緊接著整個村子裏的狗都叫了起來,他心中又有些慶幸,若他此前不管不顧便出門,必然會驚動這些守戶犬,走不了多遠,劉三郎一夥便會驚醒吧。

很快食物買來,就在院子裏,眾人燉起了狗肉,還弄了兩壇當地人自釀的酒。劉三郎給嬴祝分了一盞酒,酒味極淡,還帶著酸,但嬴祝還是慢慢將這酒飲盡。

或許大醉一場,醒來之後,自己還在潯陽城中,董師尚未中風,一切恢復正常……

嬴祝心裏胡思亂想,那邊劉三郎等人卻已經吆喝著劃起拳來。

這些人甚是粗魯,一個個說起話來都和無賴流氓沒有什麽兩樣,便是劉三郎自己,也同樣這般。嬴祝出身高貴,哪怕最落魄之時,身邊也是董伯予這樣的人物,哪裏聽得過這些。心中厭惡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對於劉三郎進奉的酒食也就更覺得沒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