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此老何人

被七個少年七手八腳拽住之後,曹猛便知道,自己終究是輸了。

換作三十年前,七八個沒有兵刃的內監,根本擋不住他,但現在……

他長嘆了一聲,然後大聲道:“住手,住手!”

那些內監哪裏敢住手,夏琦更是在旁叫道:“扼住他,扼死他!”

曹猛一邊掙紮,一邊望著嬴吉:“陛下,給臣一分體面……”

嬴吉揚了揚眉,凝視了他一會兒,然後點頭:“你要體面,朕就賜你體面!”

他揮了揮手,那些內監稍稍松手,但也只是給了曹猛重新站起的機會,卻沒有完全松開他。

曹猛手微微顫抖,將劍擲於地上。

當啷一聲響,讓整個寢宮都安靜下來。

曹猛看了看嬴吉,開口道:“多謝陛下賜臣體面……”

嬴吉收劍回鞘,又坐回禦榻之上,但全身仍然繃得緊緊的,隨時都可以跳起來。

他道:“再怎麽說,大將軍也為國家支柱二十余年,況且還有擁立之功,朕雖然迫不得已,也不想大將軍毫無體面。”

曹猛此時喘息稍定,他抹了抹自己的臉,哈哈笑了起來。良久之後,他連連點頭:“陛下不愧是烈武帝之孫,不愧是勝太子之子……臣輸了。”

嬴吉淡淡笑了笑,然後伸了伸手,一個內監捧上一個瓷瓶,嬴吉指著瓷瓶道:“這是朕給自己備下的東西,若是今日不得成事,朕就將之一飲而盡,朕雖不才,終不會如嬴祝一般。”

他說到這,又向那內監示意:“將此瓶賜予大將軍。”

那內監端著瓷瓶,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將之捧在曹猛面前。

曹猛伸手接過瓷瓶,此時他完全恢復了鎮定。

他握著瓷瓶,再看了一眼嬴吉,然後回頭看了看李非。

“朝政交給李太尉,臣十分放心,李太尉雖然格局小了些,終究是數朝老人,凡事輕重,他還是知曉的。而且他也是身受烈武帝舉拔之恩,不會廢去先帝遺政。”曹猛緩緩道。

李非也收好劍,冷冷哼了一聲。

曹猛再轉向夏琦,搖了搖頭:“夏琦此人,佞上諂媚,一昧逢迎,可為鷹犬,不可使之獨當一面,陛下可用之不可信之。”

夏琦勃然大怒:“曹猛,老匹夫,你死則死矣,為何還要在此胡說八道?”

曹猛不理睬他的叫罵,又看了看四周,然後繼續道:“禦史大夫常晏,看似老邁昏聵,實際上心明如鏡,陛下遇事不決,可向他詢問。只是此人明哲保身,陛下當以結之以厚恩,他有一孫,甚得歡喜,陛下若能賜婚,他必為陛下所用。”

“朝中賢才,想來早入陛下眼中,但軍中事務……老臣不在之後,恐易生亂,陛下可召趙和回京,留他在京兩至三年,以俞龍、戚虎、陳殤、李果、馬越、馬定等分鎮四方,如此可保軍中安定。趙和與陛下,關系非同一般,陛下可信之,但此人甚得英雄歸心,不可使其長期在外,遠離陛下。否則,便是其人別無二心,恐有意圖富貴之人,挾其以成非常之事。”

“烈武帝昔年遺願,欲以科舉之制,而代如今選拔之制。老臣原本準備三至五年內行此政……老臣不在之後,願陛下善察之,若能行此之策,則天下英雄,必如過江之鯽,欲入陛下掌中。”

夏琦聽他一一道來,儼然不是窮途沒路,而是在吩咐此後事務,心中煩躁,當即怒吼道:“曹猛,你將死之人,何必多言?”

曹猛原本還要繼續說的,聽到這裏,微微一愣,然後苦笑起來:“夏琦此言倒是不錯,從今往後,天下之事,陛下決之,老臣將死之人,何必多言?”

嬴吉聽他吩咐後事,卻是心中生出傷感之念。

雖然二人到如今情形下,已經勢成水火必不共存,但是,再往上而言,曹猛對嬴吉可謂恩重如山。在很多時候,曹猛甚至扮演了嬴吉缺失了的父親角色。

傷感歸傷感,但嬴吉不可能放過曹猛。

今日曹猛必須死。

“你還有什麽話,只管講。”嬴吉道:“比如說,你家中之人……”

曹猛聽得他提起自己家人,略一猶豫,然後長嘆道:“若是老臣病死,家中之人,陛下必保其富貴,但如今老臣不知進退,死於非常,家中之人,豈能顧之?”

他不是不想為家人向嬴吉求情,但在大秦朝堂上多年,曹猛很清楚,自己求情不會有什麽用處。哪怕嬴吉一時心軟,放過了他的家人,李非、夏琦等人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他們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後患。

他說到這,不再猶豫,拔開了瓷瓶塞,然後將裏面的毒藥一飲而盡。

只不過才喝了毒藥,他便聽到外邊的腳步之聲,緊接著,看到謝楠扶著司馬亮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