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前輩後輩

身為禦史大夫,常晏的舉動,自然也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因此,他離開了長樂宮大殿,來到儀門之下時,立刻便有軍士將他攔了下來。

“禦史大夫這是要去哪裏?”守著儀門的金吾衛將官倒是不慌不忙。

常晏用手捧著自己的腹部,眯著眼睛看了這金吾衛一眼,然後才沉聲道:“老夫要去哪兒,莫非還須得與你報備一聲?”

那金吾衛將官一愣。

他攔住常晏,只不過是職責所在,今日大朝會之時,儀門這邊在時間到了之後,便要禁止人員進出。

但常晏毫不客氣地訓斥,讓他突然不安起來。

須知常晏雖然身為專門找人麻煩的禦史大夫,但在朝中素來是以好好先生著名,他與哪一方勢力都不翻臉,對羽林郎、金吾衛等天子親軍,也向來和氣,從未擺過自己禦史大夫的架子。

此時板起臉來訓斥,倒讓這金吾衛將官有幾分不適應了。

訓斥了一句之後,常晏邁步出了儀門,那金吾衛沒有接到命令,自然是不敢真正阻攔的,只能跟在身後,看著他上了自家的馬車。

為常晏駕車的乃是他的親隨,見還沒有到下朝時間,自家主人便板著臉出來,心裏也是一跳,低聲問道:“老爺,去哪兒?”

“回家……不,直接出城!”常晏道。

親隨一驚:“出城?”

“對,再不出城就晚了!”常晏沒頭沒腦地說道。

親隨不敢再問,忙晃動馬鞭,驅馬離開。當馬車離開儀門外的時候,常晏突然又道:“停一下。”

親隨停下馬車,常晏自車簾之後悄悄向外望去,就見一輛極為奢華的馬車迎面行來。

常晏貴為禦史大夫,但他乘馬車外表卻是不顯眼,總共只花費了他五十金的積蓄。但他面前這馬車,不但馬匹極為神駿,就是車身木板,也是極貴的香木。遮蔽車內的簾幔,裝飾車身的貼金,甚至連車檐下懸著的玉鈴,無一不彰顯其奢華。

以常晏所知,朝中諸重臣裏,便是大將軍曹猛家的馬車,也不過是如此。

但這馬車上的標記卻不是曹猛家的。

“金陵謝氏。”常晏認出了這標記,心裏默默念了一聲。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年輕人從車中出來。

說是年輕人,只是相對他的年紀而言,實際上此人也已經三十余歲,但生得玉樹臨風,一剪裁合體的錦衣,凡能以玉飾之處,便用玉裝飾著。他出來之後,似乎往常晏這邊望了一眼,然後又一躬身,將車簾掀開。

“謝家寶樹啊,果然……”常晏喃喃說了一聲,決定不再看了。

無論謝家寶樹謝楠從車中迎出來的是誰,他們此時出現在儀門之前意味著什麽已經很清楚了。

常晏吩咐了一聲道:“走吧!”

親隨驅動馬車離開,恰在此時,謝楠將自己車中的老人摻扶出來。

老人銀發銀須,仰頭望了一眼高大的儀門,然後一笑:“不意老夫竟然還有重至此門之日。”

“司馬伯父將來自然常入此門。”謝楠道。

老人哈哈大笑:“老夫年齒,尚在上官鴻之上,上官鴻都死了,老夫又能活多久?待老夫死後,此門便是賢侄你常來往的地方了。”

謝楠淡淡一笑。

他不覺得自己要等到這老人死去,才能夠常來往於長樂宮的儀門。

今日的局面,固然是這老人數十年忍辱負重苦心謀劃的結果,但若不是謝楠這樣的新一代骨幹奔走有術,老人的計劃永遠也只是計劃。

老人行到儀門前,立刻被那金吾衛阻止:“來者何人,何故犯闕?”

老人沒有理睬他,謝楠則在旁輕輕咳嗽了一聲。

金吾衛警惕地望著這二人,正在此時,隨著謝楠的咳嗽,一員武將匆匆行來。

這武將望見被謝楠稱為司馬伯父的老人,趕緊小跑上前,單膝跪下道:“小人劉遇,拜見恩公!”

老人捋須,但頷首罷了。劉遇起身喝令金吾衛道:“速速讓開,這是天子請來的宿老,他老人家在朝中為棟梁之時,你還未出生呢!”

金吾衛眨了兩下眼睛,心知情形不對,先有禦史大夫匆匆離開,又有這不當值的金吾將軍劉遇在此迎候這莫名而來的老人。他正琢磨之間,突然心口一冷,他吃驚地低下頭來,發現一柄明晃晃的刀從自己胸前透出。

卻是站在他身後的部下動的手!

今日在儀門前的金吾衛軍官,自然都是楊夷安排的心腹,此前楊夷也有所安排,但是,楊夷並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敵人有多強大,更不知道對方多年來織出了一張多大的網。

這張網甚至探入到大將軍曹猛控制多年的軍隊之中,在一些關鍵位置之上,也安排了人手。數量雖然不多,平日裏這些人也沒有與司馬氏或者謝氏有什麽聯絡,但當天子嬴吉也加入到這張網中之後,他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