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能做皆做

於闐城。

比起兩年之前,趙和初至西域之時,於闐城的變化甚大。越來越多的秦人出現在這裏,越來越多的秦式建築出現在這裏。若說兩年之前,在街道之上罕見秦人,也少見秦式建築,那麽現在,街上四分之一的人都是秦人,五分之一的建築都帶著秦式風格。

這畢竟只是一個小國,小國面對彼時超級大國的影響,無論是文化之上還是經濟之上,都毫無抵抗之力。而且在秦人帶來的巨額利益面前,於闐人也早就忘了抵抗,忘了他們曾經有的國王,反而將清河女王的統治視為理所當然了。

甚至在與西域別國人交談之時,他們還以“秦人”自居,頗有些高人一等的自負。

謝楠對於自己在於闐的所見覺得頗為有趣,因此當夜深之時,他獨自一人作筆記,便會將自己在此的見聞寫下來。

他準備在離開於闐返回中原之後,將自己的筆記結集出版,甚至連書名都已經想好:《飲沙錄》。

對於放棄眼前的一切,他還是有些遺憾的。不過,對於九姓十一家來說,根基始終是中原、江南再加川蜀,西域是邊陲之地,棄了也就棄了,離開又算什麽?

將手中的酒杯傾斜,如同血一般的葡萄酒灑落在地上,這就有點可惜了,往後在中原,想要喝到這樣的葡萄酒,可能會有些困難。

於闐最大的酒樓裏,謝楠這樣的舉動並沒有招來奇怪的目光,他既在此飲酒,那麽酒樓最高層自然是清空了的,在他面前,唯有一人罷了。

“你這就準備回去了?”於闐人心中的女王,大秦的公主,陳殤的姘頭……清河用帶著懷疑的目光看著謝楠:“為何回去?”

謝楠笑道:“此次來西域,為的便是在趙都護面前露上一手,證明我們九姓十一家子弟並非盡是孫謝那般不堪。如今金策已死,我在此已經沒有了用處,早些回去,也免得俞都護總派人盯著。”

清河臉上浮過一絲不自然。

她知道俞龍始終懷疑謝楠的用心,陳殤也無條件相信俞龍的判斷,因此多次在她枕邊吹風,要她少與此人往來。為了防備此人來西域做出什麽不利於眾人的事情,俞龍幾乎是明的派人盯著謝楠的一舉一動,而謝楠此前都對此恍若不覺,直到這時準備離開,他才提及。

“殿下不必為此不安,事實上俞都護所為還算是收斂,若換作我是他,直接抓人了……呵呵,此去之後,想來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能聽到好消息了。”謝楠話題一轉,又說道。

這一下子,清河頓時嚴肅起來:“希望如此,不過……謝家寶樹,我還是勸你們更謹慎些。”

謝楠搖了搖頭:“殿下,我們已經足夠謹慎,只是隨著天子年長、丞相年邁,時間已經等不及了。殿下可知道,丞相已經連續臥床一個多月,便是他自己,也說今年年關難過了。”

這幾年有關丞相上官鴻身體的傳聞,在大秦高層之中流傳不止,哪怕清河郡主遠在於闐,也得到了消息。

正是這個消息,讓清河決定與謝楠合作。

“上官丞相……真的撐不住了嗎?”雖然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可是清河還是有些難過。

在贏吉登上帝位之前,曹猛與上官鴻是她姐弟的實際保護者,而贏吉能夠登上帝位,雖然是曹猛在暗中推動,但也離不開上官鴻的默許與事後背書。

若說贏吉登上帝位之前,曹猛是純粹的保護者,但帝位已定之後,曹猛與贏吉的關系就有微妙的變化了。而這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贏吉的年長,會越來越大。

贏吉的實際年紀,比趙和還要大上一歲,此時趙和在西域已經做出了老大一番事業,贏吉卻仍然是一個需要由三位顧命輔臣幫助處理政務的小皇帝。上官鴻在時,憑借其“鎮之以靜”的圓滑和巧妙高明的手段,可以維持住皇權與臣權的平衡,但上官鴻一死,曹猛與太尉李非之間再無緩沖,雙方必然會有一番爭鬥,爭鬥結束之後,無論是誰獲勝,皇帝贏吉都將面臨一個極為強勢的權臣。

比起現在的大將軍,這個權臣幾乎將所有的軍事、人事、財政、司法大權於一身,皇帝除了祭祀之權外,並無任何權力,如此君權與臣權完全失衡,即使贏吉依然依賴和信任這個權臣,這個權臣的手下之中,怎知不會有人為了富貴而發動政變?便是權臣自己,如此高位,豈能自安,豈能不為後世子孫做些算計?

這番話是謝楠說動清河的關鍵,清河很清楚,坐在寶座之上的贏吉是自己的同母弟,她也只余這一位親人,為了維護贏吉,她甚至都可以遠嫁於闐,更何況別的事情?

“真的撐不住了,因此,丞相才讓我來此,原本就是對我的一場考驗,若我能配合趙都護解決掉金策這大患,那麽他便在最後的時日引我入朝。”謝楠坦然道:“唯有引入新的力量,才能維持朝堂上的平衡,殿下很清楚,我們九姓十一家絕對不會與大將軍合作,這樣一來,聯合太尉以奉天子,就是我們的唯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