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陳年舊事

勿離心中極是不甘。

無論他如何說,都沒有從趙和口中得到所想要的保證和許諾。

到得後來,趙和甚至有些不客氣地驅趕他,他這才不得不離開。

不過他也很清楚,趙和此時不可能給他諸如將會有多少兵馬過來、送多少錢糧給大宛的許諾,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安心。可趙和就是不說,他心中雖然不甘,卻也無奈。

從金策之死開始,他就已經上了賊船,別想脫身了。勿離很清楚,只怕此時已經有細作跑到犬戎人那邊去宣揚,是他因為憤恨金策害死他父王、令大宛一分為三,所以與趙和勾結,一起設計誘金策來貴山,最終在貴山城中殺了金策。

所以他必須仰仗趙和。

另外,他現在還有一個麻煩要解決。

金策雖然沒有帶大軍來貴山,隨身的護衛數量並不少,這些人如今正被包圍著,若不能解決掉他們,將是心腹之患。

無奈的勿離只能帶著手下暫且離開,這档籍室附近,所剩的就只是趙和、樊令、阿圖、蓮玉生還有張衡五人。

看了看自己的護衛,趙和向他們使了個眼色,樊令與阿圖當即遠遠避開,而蓮玉生望了望趙和與張衡,他原本有話要對趙和說的,但此時,也只能先合掌然後退下了。

於是殘垣斷壁之中,唯有趙和和張衡二人相對了。

趙和望著張衡,雖然已經竭力克制,但他還是忍不住一陣心情激蕩。

那些困擾他許久的迷團,今日終得有一個答案了——應該會有吧。

帶著這個念頭,趙和上行,向張衡行禮:“趙和見過張……張公!”

他用了“張公”這個在大秦比較普通的敬稱來稱呼這位已經年過八十的老人。

張衡捋了捋須,微笑起來:“好孩子,你呼我張師也可,呼我老師也可。”

他一句“好孩子”讓趙和鼻頭一酸。

事實上,趙和如今的年紀,早不是被人稱作“孩子”的時候了,他上次聽人這樣呼他,還是從銅宮出來不久之時,那個時候,王夫子這樣呼過他。

趙和心中突然動了動,這才不到十年的光景,王夫子的形象,在他心中竟然已經淡去了一些。

銅宮中的那些老人,在他心中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了。

他定了定神,再次長揖行禮:“老師!”

以張衡和他的淵源,當得起“老師”這個稱呼,因此趙和說得非常自然,沒有任何不適。

張衡微微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趙和的肩膀,將他扶起,又拉著他坐在殘余的墻垣之上。

他溫和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疑問,今日不妨說出來,只要我能夠回答的,絕對不會隱瞞。”

趙和喉結動了動,許多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湧上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想到先問什麽了。

“我是誰?”他望著張衡:“我從何而來,又向何而去?”

張衡啞然失笑:“這當真是好問題,古往今來,無數智者,皆不能答……若你只是在問自家的真實身份,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趙和輕輕揚了一下眉。

張衡見他沒有別的意見,當即輕聲說道:“你是太子勝之遺孤。”

趙和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你的腰間有一處星狀胎記,當初星變之亂時,我抱過你,因此見得清清楚楚,所以,如果那個胎記還在的話,烈武帝是你的祖父,逆太子或者說太子勝是你的父親,這是毫無疑問的。”

趙和聽得張衡這句再次確定的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腰。那裏確實是有一處星狀胎記,雖然不算是什麽隱蔽部位,可是張衡一開口就說出此事,證明他所言並非虛假。

“那當今天子呢?”趙和又問道。

“他也是太子遺孤,與你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只不過,你的母親是太子府中的嬪妃,在宗籍之中有冊,他的母親……是故新都侯之妻。”

趙和愣了一下,然後愕然。

故新都侯……那是清河的父親。

清河的母親乃是已經死去的新都侯正妻,若這麽說來,清河與贏吉,竟然是同母異父的姐弟!

如此說來,就能解釋得通了,為何清河如此維護贏吉,因為,坐在天子之位上的,竟然就是她的同母弟!

她自願近乎流放的來西域和親,她對著趙和總是欲言又止,這一切,無非是要維護這個秘密!

“大將軍在其中,又是何身份?”趙和忍不住問道。

“大將軍曹猛之妻,與新都侯正妻乃是親姊妹。”張衡說起這些舊事,也不免有些唏噓:“而且,故太子勝與新都侯之妻私通之事,原本就是在大將軍府中發生,當初太子勝風流倜儻,甚得人心,諸般皆好,唯獨好色,頗有不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