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搏命求活

從見到趙和起,施同眼中的趙和就是一個和氣的年輕人,臉上總是帶笑,與身邊的部下侍衛能夠相互取笑玩鬧,遇到不同意見也可以耐心傾聽,感覺此人似乎沒有什麽脾氣,說話也總是委婉,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傷害到別人一般。

但是,當趙和的三個原因說出之後,施同就意識到自己恐怕看錯了這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不是沒有鋒芒,而只是藏著罷了。當他真正露出獠牙之時,言語直指人心,甚至連一點余地都沒有留。

因為趙和所說的三個原因,正是他心底反復權衡的三個原因,他之所以拒絕趙和的建議,這三個原因起了決定作用。

只不過三者都藏有他的私心。

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漲成了豬肝之色,施同身邊那四位曾經參與大鳥小鳥相撲的壯漢,個個起身對趙和怒目而視,而趙和身邊的阿圖也是站了起來,將始終罩著臉的兜望掀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死魚一般看著他們。

看得他們有些不寒而栗。

趙和又繼續道:“若是看不起我的策略,那我倒覺得奇了,我這策略,說起來並不是什麽新鮮之計,當年郭副都護能在大廈將傾之時保住半個西域都護府,靠的不也是這一招麽?”

圍在施同邊上的那些舊西域都護府之人,聞得此言,不免都是一愣,然後有人暗暗點起頭來。

趙和說的沒錯,他要求不回石河關改向東進的策略,確實與當年副都護郭昭不再東撤而是西進的思路如出一輒,若是否定趙和的策略指責這個策略愚蠢,就是指責當年郭昭保下半數西域都護府秦人的策略愚蠢。

趙和又繼續道:“若是不放心我這個外人……我雖然不出自舊西域都護府,但我是秦人,我並未帶多少人來北疆,所以我不依靠諸位還能依靠誰,不把諸位當作自己的兄弟袍澤還能把誰當作自己的兄弟袍澤?我與方信都接近石河關,原本如今可以在北州安然高臥,若不是將諸位當作自己手足,又為何會甘冒奇險,來救出諸位,放火燒去犬戎人的炮車?”

此語讓點頭的人更多了。

趙和做了這麽多事情,若還將他視為外人,甚至懷疑他是犬戎人的奸細,不是愚蠢就是壞得透頂。

便是施同,也無法將這種想法公開說出來,公開說出來之後,別的不說,只怕他身邊的方信就要第一個起來反對。

趙和又開始說最後一個原因:“至於放不下兵權聽我一個年輕之輩的命令,那就更不用提了。我來北疆,一是聯絡舊西域都護府,二是建北庭都護府。我所求者,乃是整個北疆,我想收攏的兵權,是所有在北疆的大秦壯士和附秦胡族,這裏區區不足千人的兵權,我如何會看在眼中?”

聽到這,眾人心有不免有些怒氣,也有些沮喪。趙和又沒有說錯,這裏的秦人,還不到一千人,其中還有些傷病,短時間內沒有戰鬥力,對趙和來說,奪這些兵權,並無多大意義。

趙和繼續道:“我雖年輕,且不說我在中原之事吧,也不說我在南疆,只說到了北疆,只說將諸位自犬戎人手中救出這一役,諸位覺得我智略膽氣如何?”

這些秦人當中,有人便應道:“趙郎君智略膽氣,我們都極為嘆服。”

趙和一攤手:“既是如此,那不就得了,施副尉你還猶豫什麽呢?”

施同面色越發難看起來。

好一會兒之後,他沉聲道:“我不否認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終究還是不合時宜,我既為副尉,就必須對在此眾人負責,不可以諸位兄弟的性命,去成全你個人的冒險!”

趙和聽到這裏,當真是須發皆張:“我個人的冒險?”

施同擡眼看著趙和:“便是你個人的冒險,你不過是想以我這裏千條性命,去成就你個人功業!”

趙和險些沒有氣得笑起來。

他意識到,想要說服施同完全贊同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倒不是說施同就是個惡人,但很明顯,此人的立場與他的立場有分歧。

他站起身,走到一處稍高之地,然後回頭望著施同:“施副尉既然如此說,那麽我也就直說了吧,施副尉,你至今尚不知北州面臨的是什麽,你這般人物在北州竊居高位,無怪乎會使得如今北州面臨絕境!”

施同手忍不住往腰間摸,但總算還有些理智,沒有將腰刀拔出來。

“一派胡言!”他喝斥道。

“原本北州有一城十二堡,如今十二堡何在?”趙和冷笑道:“十二堡未能鎖死犬戎,犬戎已經兵臨石河關下,難道石河關就能守住?”

“石河關乃天險,定能守住!”施同沒有說話,稍遠處有人呼道。

此大多數秦人都已經圍了過來,一個個也都神情肅然看著趙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