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金微山南

金微山南麓。

方信趴在雪中,一邊嚼著雪,一邊盯著眼前。

他反穿著羊皮襖,頭上也戴了白狗皮帽,伏在雪裏若是從遠處年,與周圍的雪沒有什麽區別。

雪冰冷刺骨,吃進胃裏極為難受,但對於腹中空空的方信來說,饑渴比起寒冷更為難受。

“狗娘養的犬戎賊!”

看著那十余名犬戎牧民驅趕著羊群離開,方信稍稍松了口氣,低聲咒罵了一句。

此處乃是前往他的目的地的一處必經之地,但這幾日都被那夥犬戎牧民所占據,方信不敢妄動,只能在這裏苦等。幹糧都吃盡了,若犬戎牧民再不轉場,他就唯有想法子突過去——這個難度極大,眼前這一隊犬戎人,說是說牧民,但犬戎牧民就是犬戎戰士,他一個人要從幾十名犬戎人當中跑出去,實在不容易。

舒了口氣之後,方信從雪中站起,渾身冰冷麻木的感覺並沒有隨著他的這一動作緩解,相反,幾處關節更為疼痛,腹中的饑餓感也更強了。

方信拿起已經沒有紅纓的長矛,回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一個木頭制的雪排之上,放著一個個布袋。

方信吸了口氣,將雪排上的繩索套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後拄著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犬戎人轉場之後,原來紮帳之所就只余一片狼籍,方信原本還想在其中翻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點殘余的食物,結果卻只有失望。他只能繼續向前,只不過在繼續向前不過百余步之後,他眼前突然一亮。

幾頭羊羔正在那邊徘徊,還發出咩咩的叫聲。

方信低呼了一聲,若是能夠抓頭羊來,他肚子裏便可以填些東西了。他彎下腰,解開行李,小心翼翼接近那羊羔,然後狠狠撲了過去。

羊羔最初時很老實,仿佛在等著他過來,但當他一撲的時候,羊羔邁著輕快的步伐一跳,輕而易舉便將方信甩開,然後蹦蹦跳跳地遠去,唯余方信在那裏望羊興嘆。

“該死,狗娘養的,犬戎人養的羊都是奸猾之羊!”

方信拍了一下雪面,突然心中一動。

這幾頭羊羔並不懼人,因此不是野羊,應當就是那群犬戎人所養的,不知何幫走失了。對犬戎人來說,羊便是他們的家當,走失了肯定會來找……

一念及此,方信顧不得去對付羊了,他又拖起自己的行李,發力欲行。

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遠遠的犬吠之聲。

犬戎自稱戎胡,而大秦和其余民族稱之為犬戎,原因之一便是犬戎人愛養狗,他們幾乎以犬為伴。此時後邊傳來的犬吠之聲,讓方信意識到,找羊的犬戎人已經趕回來了,而且發現了他。

他罵了一聲,用力拖著行李便跑,他很清楚,自己雙足跑不過奔馬馳犬,因此唯一的機會就在於那個山坡,若能跑到坡處,順雪滑下,還有可能擺脫犬戎人追襲。

只不過那處山坡離他至少有三百步,他能不能及時趕到,是一個問題。

犬吠聲越來越近,犬戎人的呼喝聲與他們甩動鞭子的聲音也傳入耳中,幸好,犬戎人發現他只有一人,因此並未射箭,顯然是想上來捉活的。

方信只覺得自己的肺幾乎都要炸掉,而心似乎要從胸膛中跳出來。他的體力原本上佳,否則也不會接到這個任務,但是因為腹中饑餓,卻使不出多少氣力,而且隨著逃跑時間的增加,他身體處處都在向他發出警告,提醒他應當停下來歇息。

方信不敢歇息。

在距離那長坡約二十步時,他聽到身後猛犬的咆哮聲已經近在咫尺,方信知道逃不脫了,只能轉過身來,猛然揮矛,將向他沖來的犬戎獵犬驅開。

犬戎人所用的獵犬個頭幾乎接近一只成年的羊,渾身長毛,舌頭從口中拖出老長,冷酷的眼神與淩厲的牙齒,都讓它更象是一頭熊而不是狼。方信揮矛去刺,但這狗卻靈活得緊,側躍閃開,與方信拉開距離。

它低伏著身軀,只要方信敢轉身逃走,它必然又撲上來。

方信拉著行李向後一步步退,看著那些犬戎人騎馬圍過來,還看到在這頭跑得最快的頭犬指揮下,別的獵犬散開去抄他的後路,他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什麽悲痛,也沒有什麽絕望,有的只是狠厲。

“狗雜種,來啊!”

他向著犬戎人挑釁,用的是犬戎語,犬戎人卻不生氣,相反,他們的面上有驚喜之色。

在此地捉住秦人,回去之後,不僅在頭人那裏可以受賞,甚至有可能得到銅簽單於的接見與賞賜!

但就在這時,方信轉身就走,剛才緩緩退後所積蓄的力量全部爆發出來,他拖著雪排,一瞬間沖出十步。

哪怕一頭獵犬狠狠咬來,方信也未停步,而是矛擲了出去,狠狠貫入那膽敢攔截他的獵犬身體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