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沒有資格

自十一月起,西域就進入了冬季極寒之時,不少牧民們不得不將牲畜放入自家帳篷之中,防止人畜凍死。

這一年的冬日冷得特別厲害,因此當來自皮山的商隊抵達龜茲時,龜茲人都有些驚訝:這麽冷的天氣裏,這些皮山人當真是為了利益不要性命了。

而皮山商隊中出現的大秦面孔,則讓龜茲人有些驚恐。

“這些人……真是你們商隊的?”

延城城前關口,士卒狐疑地看著皮山人的商隊,神情有些不豫。

延城是龜茲都城,龜茲在鼎盛之時,曾經力壓於闐、莎車,為南疆之霸主。大秦當初立足西域,多方削弱龜茲,使之失去了南疆霸主之位,這也使得龜茲在大秦勢力衰減之後反撲得最厲害。正因為有這樣的歷史,所以當得知大秦又重新向西域伸手之後,龜茲立刻跳了出來,響應莎車王康延的建議,進攻秦人控制之下的於闐。

當然,隨著莎車的慘敗,龜茲同樣遭遇了一場潰敗。不過由於馬越急於回軍的緣故,龜茲主力部隊還是退回了國內。從此之的兩個月間,龜茲人便惶惶不安,生怕大秦軍隊一夜之間就出現在延城城外。

幸好直到寒冬來臨,大秦的軍隊仍然沒有來,不但如此,從商隊得來的消息,那支突襲莎車人的大秦騎兵,已經趕在第一場暴雪之前返回大秦,現在秦留在於闐的人手,又恢復到不足一千人。

哪怕明知道只要春暖雪停,大秦必然會往西域增兵,可龜茲上下總算是松了口氣:短則三個月,長則五個月,這段時間裏他們算是安全的了。

可雖是如此,當他們看到這支皮山商隊中出現秦人面孔的成員時,仍然提起了警惕。

“當然是我們商隊的成員,放心,我們有擔保。”這支皮山商隊的首領一邊笑著一邊將一小包香料遞了過去:“瞧,為我們擔保的人來了。”

士兵回頭望去,看到一位光著腦袋的僧人,在十余名信眾的簇擁下趕來。

看到這一幕,士兵們雖然還是滿懷警惕,但還是有人合掌向那位浮圖僧行禮。

龜茲的浮圖僧數量不遜於於闐,國中權貴信者更多,這位來此的浮圖僧,更是在延城中家喻戶曉的迦育師。

見到這位浮圖僧前來迎接,士兵首領更是心中暗驚。

普通商隊,哪裏由得這位浮圖僧來迎?

更重要的是,自從秦人擊敗莎車之後,有一個消息便在西域瘋傳,秦人將蒲犁一國許與浮圖教,讓他們建立浮圖之國,因此浮圖教與秦人勾結之事,對有心人來說根本不是秘密。雖然因為浮圖教影響巨大,現在又有大秦這個外援,龜茲不敢直接對其下手,可還是對其生出警惕之心。

不過接下來迦育師所做之事,就讓這位士兵首領放下心來。

迦育師向他出示了一枚信物。

這是龜茲左將的信物。

士兵首領立刻向迦育師行禮:“小人有禮。”

“你知道此事即可。”迦育師回禮道:“人我接走了,注意別多嘴。”

那士兵首領會意地點了點頭。

迦育師將商隊迎入城中,不過對商隊首領不聞不問,唯獨對那幾位秦人禮遇有加。

延城規模不遜於於闐東西二城,城中居民也有八千多戶,也就是四五萬人。因為此地是南疆北道的要道,當年大秦設西域都護府時,第一任都護府駐地,便在延城之東百余裏處,所以龜茲學到了不少大秦的工藝。比如龜茲為浮圖教所建的廟宇,就頗有幾分類似齊郡那邊的浮圖廟。

商隊便在浮圖廟前停了下來。

“客人請進。”迦育師道。

商隊中的秦人默然走入其中,那些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反而被攔在了外邊。

迦育師進到院子裏,這才又行禮道:“小僧迦育,不知客人如何稱呼?”

“我叫趙虎。”秦人中一個微笑道。

迦育師眉眼微動:“趙虎……與大秦副使同姓,不知客人與副使是否是親族?”

自稱趙虎的,便是趙和本人了。聽迦育師問自己與自己的關系,他笑道:“上師好眼力,我與大秦副使是一家人,不過如今大秦副使已經不是副使,而是北庭都護了。”

迦育師愣了一愣:“何謂北庭都護?”

“與安西都護相應,天山之北,便是北庭都護。”趙和道。

迦育師霍然北望。

在他視線之中,那一片高聳直入藍天的雪山,便是天山。

莫說如今是冬季,就算是一年最熱的盛夏,天山之上,仍然有許多山峰被皚皚白雪所覆蓋。此時望去,更是一片凍天雪地,雖然還隔著不少距離,卻仍然讓人心生寒意。

更重要的是這句話裏所透露出來的信息。

如今趙和在西域已經是傳奇人物,那種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可能帶來巨大沙暴的大人物,他沒有擔任新設的西域都護府都護之職,而是去擔任北庭都護,其中之意,非常明顯。